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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房里并没有生炭火,窗子都紧闭着,一股阴冷霉烂的气味扑面而来,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令人作呕的恶臭。
&esp;&esp;可崔玉华从小在这间房里长大,早就闻惯了这股怪味,她一进屋便叫了起来:“娘,你看,柱子哥哥给我带了什么来?”
&esp;&esp;房里除了窗边的一张八仙桌,便是屋角里孤零零放着的一张大木床了,床上层层叠叠堆满了东西,仔细一看,原来都是破败不堪的被褥和灰旧的衣服,有冬天的袄子,也有打着补丁的夏衫,床脚竟然还堆着不少稻草。
&esp;&esp;听到玉华说话的声音,床上那堆破烂动了动,一个人缓缓的坐了起来,借着窗格上透过来的微弱光亮,只看到一张瘦的全是骨头,压根分不出男女的惨白面孔,也许是因为鼻子和颧骨特别高挺的缘故,那眼睛的位置猛一看仿佛只有两个深陷的黑窟窿,唯有两道眉毛,略微带点棕色,浓密修长,直入两鬓,若是长在一个美人脸上,定是极为动人的,可如今生在这样一张脸上,看着格外诡异。
&esp;&esp;那人支撑着身体靠在了床头,低声说道:“给我拿些水过来。”
&esp;&esp;她声音嘶哑低沉,好像是烧坏了嗓子的。
&esp;&esp;崔玉华并没放下牛肉,她单手从茶壶里倒了一碗水服侍母亲喝下,又把牛肉献了上去:“娘,是牛肉哎,这么一大块呢!”
&esp;&esp;“昨天教你的字,可都认得了?”那人连看也没看那块牛肉,只是冷冷的问道。
&esp;&esp;“都记住了!”
&esp;&esp;崔玉华脆生生的应了一句,便把牛肉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桌子上,拿起了一只没剩几根毛的笔,沾着水在床边的青砖地上写了起来,她写的,竟然是那首有名的悲歌《公无渡河——箜篌引》:
&esp;&esp;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
&esp;&esp;字体虽然稚嫩无力,但用笔却是娴熟的,看得出学字也有些时日了。
&esp;&esp;“这词是何意思?”
&esp;&esp;“这词的意思是:一个人若没有自知之明啊,硬要去自寻死路,别人是没法子救你的!”
&esp;&esp;玉华回答的甚为熟练,可看她那松快的表情,显见对这话里的意思并没什么真正的理解和感受。
&esp;&esp;床上那人斜看了她一眼,深陷的眼窝里精光一闪,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了回去。
&esp;&esp;崔玉华并没注意到,她依然蹲在地上继续写着,这次画的却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让人看不懂,她自己写着也显然颇为困难,不时停下来想一想,再迟疑的画上两笔,写了一行,终于彻底卡壳了,便抬起头讨好的笑着。
&esp;&esp;床上的人面无表情,只是低低的念了一段稀奇古怪、叽里咕噜的音符,玉华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吐了吐舌头,又提笔继续画了下去,之后这样的停顿又来了两三次,才总算写完了。
&esp;&esp;放下笔,小玉华就从墙上取下一根小木尺,交到了她娘的手里,又自觉的摊开了自己的左手等着,那人接过木尺,慢慢举起瘦成柴禾一般的胳膊,在她手上打了五六下还不到,便无力的垂下再也举不起来了。
&esp;&esp;每挨一下手板,玉华就会皱起眉头,咻咻有声的倒吸着气,仿佛是极为吃痛的样子,可等她娘刚一打完,她便马上若无其事重新捧起了桌上的牛肉,喜笑颜开的走回了床前。
&esp;&esp;看着女儿的一举一动,赵蜜儿骷髅般的脸上略过了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转瞬而逝。
&esp;&esp;“娘,你尝一尝。”玉华用小手举着一大块牛肉,送到了母亲的嘴边,赵蜜儿轻轻的摇了摇头,玉华歪着头想了想,又重撕了很小的一条,直直的塞到了赵蜜儿唇边,这次她没再拒绝,缓缓的,细细的嚼了起来,
&esp;&esp;竟然,是上好的西域耗牛肉。
&esp;&esp;熟悉的味道,让赵蜜儿喉头一哽,嘴里的肉渣便再也咽不下去了,眼前,仿佛能看到映在碧蓝湖面里的天山雪峰,白色的牦牛,三三两两的散落在看不到头的绿色草原上……
&esp;&esp;“娘,该上药了。”
&esp;&esp;崔玉华并未察觉母亲的异样,见她吃不下牛肉,也不奇怪,蹲下身从八仙桌底拖出了一个小木盆,里面都是捣的极碎的绿色草叶,玉华将那盆烂草端到了床边,又小心的掀开了赵蜜儿身上的被子,屋内那股恶臭的味道顿时更加浓烈起来。
&esp;&esp;赵蜜儿的两条腿和她的胳膊一样,瘦成了两根芦材棒,而两只脚的脚趾位置,都被粗布包着,小玉华慢慢的揭开了那白布,白布下,十个脚趾头扭曲蜷缩着,已经溃烂的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上面还残留着不少绿色的草叶汁水。
&esp;&esp;挽起袖子,玉华便熟练的忙碌了起来,先用湿布将原来的药渣轻轻擦掉,又用木勺将盆里的草药一点点敷在残缺的脚趾上,并将药汁均匀的淋在伤口的周围,等草药都上好了,她又拿着弄脏了的白布和空盆走出了屋外。
&esp;&esp;院子的门边有一个大水缸,崔玉华踮着脚扒在缸壁上,勉强刚刚好够到水面,她舀了两大勺水将白布泡在了盆里,来回的洗涮着,可没弄几下,就被冰水激的将布砰的一声丢回到盆里,赶紧把两只冻得红通通小手交塞进了自己的腋下,佝偻着身体在原地来回的跺着脚,如此反复几次,才将白布荡干净了,人也被冻得够呛,她哆哆嗦嗦的将白布晾在了绳子上,就一溜烟的逃回了房里。
&esp;&esp;此时赵蜜儿脚上的草药汁水也被吸收的差不多了,玉华拿了干净的白布轻轻将伤口又覆上了。
&esp;&esp;“牛肉少吃点,你那瘦肚子装不下。”看着忙碌的女儿,赵蜜儿冷冰冰的说了一句。
&esp;&esp;“哎,我知道,等会我泡点饼子吃。”玉华边帮母亲盖上了被子保暖,边答应着。
&esp;&esp;忙完了换药的事情,玉华是真的饿了,桌上放着两块干巴的饼子,她拿了壶里的水将饼子掰碎了泡着,等饼子软了,先端给了赵蜜儿,赵蜜儿看着那碗里的东西,摇了摇头。
&esp;&esp;“娘,你最近怎么老不吃东西啊……”小玉华端着饼子,小脸上东西
&esp;&esp;玉华此时已经跑到了院子的东北墙角,她俯下身扒拉了几下,草丛后面的墙角处就现出了一个几块砖见方的小洞,她缩着肩就往那洞里钻,竟然没几下就给她硬挤了进去。
&esp;&esp;墙那边,却是个长满了荒草和藤蔓的园子,玉华还没来得及站起身,草丛中就响起了汪汪汪的狗叫声,紧接着悉悉索索一阵响动,一只半大的杂狗,颠簸着,拖着一条残腿就急冲冲的跑了过来,几步窜到了玉华的脚下,直往她身上扑着。
&esp;&esp;“三儿,小三子,别叫了,嘘……快别叫了啊……娘生气了呢,要抓你吃肉呢……”
&esp;&esp;玉华急忙蹲了下来,来回的抚摸着小狗毛茸茸的脑袋,而那狗也像能听懂人话一样,不再吠叫,只在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把身体和脑袋在玉华腿上来回的磨蹭着。
&esp;&esp;“饿了吧,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玉华笑嘻嘻的看着小狗,满脸的得意,等她摊开左手,手心竟然攥了一块不小的牛肉。
&esp;&esp;那小狗哪里经得住这个诱惑,呜噢一声,一下便把肉卷到了嘴里,直吃的颠头晃脑,尾巴都快摇断了,然后又意犹未尽的来回舔着玉华的掌心,把玉华痒的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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