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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节（第1页）

&esp;&esp;黑暗退去后，他发现自己扶住的是景隆帝的胳膊，而对方的手正坚定地揽在他腰侧，像对他的安慰，也像宣告主权。

&esp;&esp;朱贺霖看着面前把臂相倚的两人，并未露出任何恼怒之色，反而嘴角含笑：“我知道父皇与清河情深意重，却并不因此而心生嫉恨。我想杀沈柒，杀荆红追、阿勒坦，甚至连对四皇叔都曾生出过杀心，但父皇不一样。我的骨是父皇的骨，肉是父皇的肉，脉管里流淌着父皇的血，那么会与父皇爱上同一个人，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父皇呢，难道就不能与儿臣父子连心、爱同所爱？”

&esp;&esp;景隆帝咬着后槽牙，两腮肌肉微微抽动，额际隐隐冒出了一根青筋。苏晏用力握住他发颤的手指，一脸绝望地对朱贺霖道：“你可闭嘴吧小朱！再把你爹气出个三长两短来，不等他亲自动手，我拿大耳刮子抽你！”

&esp;&esp;朱贺霖垮下了一张脸，失望道：“父皇若是真的容不下我，我也只好豁出去，与父皇争一争清河了。”

&esp;&esp;豁出去？怎么豁？苏晏吓一跳，急忙道：“别犯傻！有话好好说——”

&esp;&esp;朱贺霖深吸口气，动手解身上的腰带与龙袍，平静地说道：“父皇回朝，我这个临危受命的新君就可以功成身退了。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如同黄金牢笼，一言一行皆不得自由，儿臣实在不想坐了，还请父皇继续自囚，为天下苍生殚精竭虑。儿臣也好空出时间精力与清河相处，必要时带着人远走高飞，想来父皇政务缠身，到时也顾不上抓捕我们。父皇，这身龙袍你收回去罢！”

&esp;&esp;景隆帝眼底厉光闪过，苏晏暗道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止，只见他霍然一巴掌，狠狠甩在亲儿脸上，力道之大，把无意抵抗的朱贺霖打得侧翻在地，从口鼻处瞬间渗出血来。

&esp;&esp;“……”

&esp;&esp;景隆帝面色铁青，急促地呼吸着，眼神中失望大过于愤怒。此刻他就像天底下任何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父亲，在与混账儿子的对决中心力交瘁，两败俱伤。

&esp;&esp;“朕……为……你……”他的嘴唇开合，从喉咙深处挤出涩不成声的字眼，逐渐连成了完整的话语，“所做……一切……终成空！”

&esp;&esp;短短十个字，仿佛耗尽他十八年的养育时光，用一腔苦心筹谋的精魂研磨而成，字字皆是血。

&esp;&esp;苏晏听出了其中的酸楚沉痛，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他一步跨到朱贺霖身边，伏地而拜，哽咽道：“皇爷！是臣辜负了皇爷的一腔心血！臣不但没把小爷教好，还累他被私情所误，对不起皇爷病榻前托孤的心意，对不起与皇爷并肩相看的江山。都是臣的错……事到如今，臣无论应了你们中的哪一个，都是使父子失和的罪魁祸首。臣无地自容，只能斩情，从此与皇爷、小爷只做君臣，再无逾越。若是连君臣都做不成，臣……我便隐退江湖，永不踏入朝堂半步！”

&esp;&esp;“他开口了。”朱贺霖说。

&esp;&esp;苏晏正伤心，没来得及反应，直到朱贺霖用力扯了扯他的袖子，带着一种十分微妙的神情重复道：“我是说，父皇能开口说话了。”

&esp;&esp;“……？！”苏晏蓦然抬头，目光撞进朱贺霖隐隐带着笑意的眼神里，又转去看景隆帝。

&esp;&esp;景隆帝也意识到，自己是被逼到极处，一股逆气方才冲出喉咙，打开了闭塞的通道。

&esp;&esp;朱贺霖安抚地用袖口擦了擦苏晏的眼泪，又朝景隆帝拜了一拜：“父皇切莫为我方才的混账话伤神。我知道父皇一直对我用心良苦，便想以此刺激一下父皇，看能不能成为医治心病的心药。”

&esp;&esp;景隆帝长长地叹了口气，将面前两人一手扶起一个，久未使用的嗓音犹带沙哑：“你的话……真真假假……未必都是药。”

&esp;&esp;朱贺霖眼底掠过心虚与愧疚之色，却并无悔意：“父皇说得对。我衷爱清河，此生只认准他一个是真的；想要迎父皇重登大宝，而我退居东宫继续当我的太子，也是真的。

&esp;&esp;“我想还位于父皇，并非不愿担责，而是觉得父皇比我更适合做大铭天子。我对清河绝不放手，也并非要与父皇争夺挚爱，而是希望父皇与我谁也不要割舍，谁也不要辜负。

&esp;&esp;“父皇，你说这世上之事，真的就不能两全其美吗？”

&esp;&esp;景隆帝沉默了。

&esp;&esp;苏晏也沉默了。想起沈柒、荆红追、朱槿城与阿勒坦，他的灵魂受到了良知伦理与“情钟我辈”的双重拷问，发出了垂死般的哀鸣：谁也不辜负，六全齐美行不行……

&esp;&esp;景隆帝抬手，按住了朱贺霖的肩膀，沉声道：“朕不会再回朝，也不会再以景隆帝的身份出现在臣民面前。‘景隆’年已然过去，如今是‘清和’年，朕相信这个年号会很漫长。

&esp;&esp;“朕被‘天下’二字绑在那张御座上，呕心沥血十八年，如今终于可以卸下肩头重担，悠闲地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至于你，接住你爹移交的担子，好好挑着罢！”

&esp;&esp;“我怕我走歪了，挑洒了，总不如爹做得好。”朱贺霖苦笑。

&esp;&esp;“贺霖，你做得很好。朕之前敢把你架上火堆，就是相信真金不怕火炼。”景隆帝你敢用他敢做

&esp;&esp;诏狱牢房内，油灯昏黄的光晕映着方桌上的一盘残局，与洒落满地的黑白棋子。

&esp;&esp;朱贺霖用袖口擦拭干净鼻孔与唇边血迹，有些沮丧地道：“父皇就算不想再主政，也可以回宫啊，作甚连家与儿子都不要了。”

&esp;&esp;景隆帝从这句带些孩子气的牢骚中，依稀又找回了当初那个恃宠而骄的幼子，注视他的目光更柔和了几分，但决意并未动摇。他收回了按在朱贺霖肩头的手掌，说道：“死而复生，这般惊世骇俗之事，其中隐情未必能向天下人说明，只会徒增人心动荡、阴谋丛生。就让已‘驾崩’的景隆帝继续躺在皇陵里罢。至于无事一身轻的朱槿隚，雨后风荷居才是更适合的住处。”

&esp;&esp;朱贺霖还是一脸依依不舍：“那儿臣想念父皇时，就微服去风荷居探望尽孝，总可以罢？”

&esp;&esp;“若是又来炫耀，大可不必上门。”朱槿隚淡淡道，“今后离你的小妈远点，与他只谈国事再无私情，便是你最大的孝顺。”

&esp;&esp;朱贺霖仿佛整个人化石龟裂，冲口而出一声哀嚎：“父皇！！！”

&esp;&esp;就连苏晏也是一脸羞愤，咬牙道：“皇爷想卸任就卸任，如何把风度也一并卸了？竟当着……你儿子的面说出这种不上台盘的话！你们继续胡说八道，我走了！”

&esp;&esp;他气得拂袖而去。朱贺霖眼疾手快，擦肩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也觉得父皇这话太过分对吧！凭什么就容不下我？那要这么说，我还想叫他离他儿媳远一点呢！”

&esp;&esp;“你再说！还要不要脸了？”苏晏恶狠狠瞪向两代皇帝，“我离你们父子俩远点，我滚，行了吧！”

&esp;&esp;这下他的另一只手腕也被握住了。景隆帝的目光从他气鼓鼓的脸移到旁边的方桌，朝桌面的残棋抬了抬下颌：“朕来时，你正与沈柒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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