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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那金掐指一算,“花园有空缺啊,地窖和温室都缺人。我看地窖好,花草要过冬,白天搬出来,晚上搬进去,事儿多着呢!”
&esp;&esp;定宜一听差点没趴下,王府花园有多少盆景,这么来回倒,不得要人命吗!再说了她想进王府是冲着随行北上,不光是为换行当。毕竟师父手底下待着安逸,饿不着冻不着,进宅门儿搬花盆,不是她的目的。
&esp;&esp;“小的志存高远。”她咽了口唾沫,“我进王府是想给王爷做长随,不是为养花种草。七爷,您能让我做戈什哈吗?您要点头,我立马到您府上去。可我知道做戈什哈得入旗籍,我是个孤儿,连老家在哪儿都不知道了,您就算有心抬我的籍,办起来也十分麻烦。”
&esp;&esp;“激将法,这招我知道。想做戈什哈容易,抬籍也容易。看见没有,外头有我两员随从,你要是能撂倒他们,别说小小的戈什哈,就是想出仕,爷也保举你。”七王爷哈哈一笑,眉梢飞扬,“你不愿意上我那儿伺候花草,我不会强迫你。关兆京,替我传个话给你们爷,沐小树我瞧上了,可他不愿意跟我。既然不去贤亲王府,那别的王府他也不能待。你们爷要是留下他,就是和我作对,伤了兄弟情分,我可唯你是问。”
&esp;&esp;这话太歹毒了,定宜怔怔看着他,他却显得很得意,不再和她多费唇舌了,优雅地一拂袍子,昂首阔步出了大门。
&esp;&esp;关兆京把人送出去,回来的时候和她面面相觑。她哭丧着脸说:“坑死人了,这七王爷怎么这么坏呢,不上他那儿也不许到别处谋生路。”
&esp;&esp;关兆京摸了摸鼻子,“其实七王爷这人吧,荒唐是荒唐点儿,但是心眼儿不算坏。你要是在他手底下当值,别的好处不敢说,至少你不会再挨他欺负了。”
&esp;&esp;定宜欲哭无泪,“我不愿意给他伺候花草……”
&esp;&esp;关兆京无奈点头,“志存高远嘛,我知道。可现在人家发了话,我们王爷就是想留你也留不得了。”垂着手叹了口气,“王爷说你来了就叫进去,旁的不论,见了人再讨主意吧!”
&esp;&esp;作者有话要说:
&esp;&esp;1水三儿:老北京对送水的称呼,多为山东人。
&esp;&esp;☆、
&esp;&esp;还见什么呀,东西都给抢了。七王爷既放了话,十二爷也不能为她这么个小人物闹得兄弟不痛快。这回她算是踏实了,还是七王爷手段高,略动动小指头,把困扰她很久的问题全解决了。
&esp;&esp;她把伞交给关兆京,深深鞠了个躬,“劳烦大总管,代我谢谢王爷的多番照顾。您也瞧见了,弄得这模样……”她垂头丧气摇摇脑袋,“不说了,我回去了,那头丧仪没做完,我中途撂挑子不好。”
&esp;&esp;关兆京霎了霎眼,“这就走?”
&esp;&esp;她嗳了声,“没辙了,我还是回去好好伺候我师父吧!”说着打了个千儿,“您留步,我告退了。”
&esp;&esp;心里难受着呢,一口气松到脚后跟。直起身要退出去时,关兆京突然掉头就跑,皂靴踏得地面咚咚的。她有点意外,抬起头看,甬道上有人过来了,穿着石青素面袍,腰上束一溜蹀躞七事,行色不显匆忙,脚下走得却很快,倒挺巧的,正是十二王爷。
&esp;&esp;定宜要挪步也忘啦,看着他远远过来,琢磨难道得知她来了,赶着迎接她?她呲牙一笑,笑自己充人形儿,等他将到跟前,便往边上闪了闪。
&esp;&esp;“你来了?”王爷还真在她面前停下了,“我正要去你们衙门,一道走吧。”
&esp;&esp;不打算谒见,又变成了同路,可不是无巧不成书么!定宜应了个嗻,“王爷上顺天府办公务?”
&esp;&esp;他没回答她,因为率先出了门,看不见她的口型了。她赶紧跟过去,王爷上轿,她在一旁肃立。轿子上了肩,不远不近地跟随,太阳晒得脸皮发烫,忽然觉得多大事都不算糟,还是很快活。
&esp;&esp;弘策坐在凉轿里,蹙着眉头,手指在膝上慢慢叩击。因和皇上回明了,启程的日子提前半个多月,临走之前有些卷宗要再查阅。大热的天里不得歇,谁心里没有三两火呢!可是办着皇差,容不得松懈。他们这些人,说好听了是皇亲国戚,说难听了是高级奴才。都看见他们出入坐八抬大轿,谁看见他们顶着毒日头在西华门外候旨?弘韬先前来冲他撒气,怪他往上呈报了温禄儿子的下落。原是打算过了中秋再动身的,毕竟出京还有好长一段路,黄土垄上烤着,对于养尊处优的贤亲王来说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盘算得挺好,没想到中途被他打了岔,于是怨怪他,说他办差办魔症了,连累他一块儿跟着吃沙子儿。
&esp;&esp;他回想起来,扯着嘴角一笑,说不清是个什么味道。各有各的立场,不是人人都能蒙混的。在朝中立足,谁的身后没有点资本。如果喀尔喀安分守己,他就是诸皇子中底气最足的,现在呢?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戴罪之身,不尽力,也许又会被外放,十年、二十年……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十年经得起消磨?他才二十三,却有种阅尽世事沧桑的感觉,这样的体会,弘韬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有。
&esp;&esp;被责备了,笑着应承,心里再觉得郁塞,表面依旧得谦和。人要经打磨,打磨完了扔出去,只要给你碗底大的平台,就能够顺溜旋转——十几年前总师傅说过这么一番话,现在悟出来,回头一看,着实花了很大的代价。
&esp;&esp;靠着围子叹口气,紧绷的四肢逐渐放松下来。转过头朝外看,轿子边上多了个随行的人,布衣很寻常,浆洗得有点发白,但是干净整洁。头上没有遮挡,弯弯的一双眼,隐约有笑意攀在脸颊上。出身底层,那皮肤倒很好,汗气氤氲,像上等宣纸撒上了泥金,日光底下通透纯净。弘策细细看两眼,这面貌身段,总觉得和名头对不上号。转念想想,世上每个人都在费尽心机地活着,一个小人物,东奔西跑,有些可笑,更多的是可怜。
&esp;&esp;他打起帘子来,温声问他,“多早晚到的?”
&esp;&esp;定宜忙回话:“来了有一会子啦,遇见了七爷,听七爷示下,耽搁了些时候。”
&esp;&esp;他嗯了声,“你是北京人吗?”
&esp;&esp;王爷这么问,是因为耳朵不好,听不见口音。她觉得自己的京白还算正,虽然离开六年,混了点河北味儿,不过回京又待六年,几乎已经矫正过来了。
&esp;&esp;“不是,我老根儿在山西,跟着爹妈辗转各地,才在廊坊生了根。我小时候在北京待过一阵儿,后来搬了家,拜在我师父门下后才又跟着回北京来的。”
&esp;&esp;弘策颔首,“你一个人来北京?家里还有什么人?”
&esp;&esp;定宜被晒得睁不开眼,手在眉骨上搭起了凉棚,慢声说:“我爹妈走的早,把我寄养在干娘家。后来干娘也走了,剩下个干爹。我和这干爹不对付,来往很少,逢着他没钱了,上城里找我来。我把攒的俸禄分他一大半,他拿上钱就走。”
&esp;&esp;“分他一大半,那你自己呢?在京里不用吃喝么?”
&esp;&esp;王爷体察下情,多不易啊!他坐在雕花窗后,微侧着头,发冠上坠两枚镂空小金印,与乌木棂子相击,发出钝而沉闷的声响。连着前几回,这是
&esp;&esp;“回头和关兆京说一声,叫他看着安排吧!”他说,“不在你师父身边也别短了孝敬,人走茶凉最没意思。”
&esp;&esp;定宜啊了声,心里顿时难过起来。倘或他这儿没下文倒罢了,谁知道情况急转直下,失之交臂大概是世上最残酷的事了吧。
&esp;&esp;“怎么办呢……”她吸溜了下鼻子,“刚才七爷发了话,让我上他宅子里看地窖,我不愿意,他就说了,不去贤亲王府,那别的王府也不能待……这话我原没想告诉您,可您现在点了头,我倒觉得分外可惜了。”
&esp;&esp;弘策有些意外,弘韬脾气怪诞,做事不按章程来,既然他发了话,那他这儿就不方便硬留了。
&esp;&esp;“这么的也没法儿。”他往后靠了靠,瞧他一脸失意,宽慰道,“北京的冬天冷,宁古塔比这儿冷上十倍。你没经受过那样的严寒,到了那里再后悔就晚了,不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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