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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医院，另外床的病人已经睡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家属陪护。靠窗的家属拉上帘子，在低声和病人聊天。她翻开笔记本，开始看一叠打印出来的笔记。沈遥为了表示自己的记得很辛苦，时不时在两行字之间加个（），表达上课的感想。比如（邻桌男生在看我），（噩梦女神今天穿的很土）什么的，总让童言能联想出她上课的状态……她看了会儿，给沈遥发了个短信：顾平生回来了。不到一分钟，沈遥马上就打了个电话。&ldo;回来了？真回来了？！&rdo;沈遥明显比她亢奋多了，&ldo;我说，要好好教育才行。出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现在才回来……不过算了，男人嘛，总有很多借口，过得去就行。&rdo;童言听得笑死了，拿着手机走出房间。&ldo;他有没有抱着你，狠狠地亲一口，说老婆辛苦了？&rdo;&ldo;……算有吧。&rdo;沈遥兀自笑得欢：&ldo;你在家里？还是在他家？还是在医院？&rdo;&ldo;在医院，&rdo;她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两个护士走过，&ldo;最后一期化疗，大概7月可以出院，正好回去考试。&rdo;沈遥整天自己住着一个宿舍，早就寂寞的抓狂了，听见她这么说，马上欢呼雀跃，很快说：&ldo;反正他回来了，让他帮你守夜。男人就该这时候挺身而出，考验考验。&rdo;童言含糊了两句，拿着笔记，开始问她那些潦草的地方。沈遥物理也烂的一塌糊涂，大多数都是记过了就忘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还硬撑着面子胡说八道了一通，听得童言更是糊涂了。最后还是决定，明天去问问顾平生。电话挂断的时候，正好听到值夜班的几个人聊天。八卦丛生中，隐隐有&ldo;顾医生&rdo;这个词，她潜意识觉得可能和他有关，就装着低头发短信，仔细听着内容。渐渐发现不对的地方，听下去才明白这个&ldo;顾医生&rdo;指的是他的母亲‐‐顾童柯。很多的评价，都很好。什么顾医生对人很好，对病人更好，对自己带的硕士生也很照顾，就是再忙，也会到外省市去做手术。她无意识地按着手机键盘，想象他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从他过往的话里，她母亲总是个很冷静的人，甚至教导还是孩子的他控制情绪。&ldo;我也老听人说起顾主任，脾气好什么的。现在的这些，都太瞧不起人了，那天我还看见心内三个副主任大打出手呢，&rdo;小护士撇嘴，&ldo;两男一女，互打嘴巴，那叫一个热闹。&rdo;小护士说的眉飞色舞。她听得差不多了，刚想要转身回去，忽然听到了他的话题。&ldo;其实，顾医生的儿子脾气就不好，总是冷冰冰的，&rdo;有个看起来快三十岁的护士，忽然提到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童言却能猜到是他，&ldo;不过这些医生的脾气，都挺奇怪的，他也还算正常，就是不爱搭理人。&rdo;脾气不好，不爱搭理人……倒很像是最早最早的时候，见到他的感觉。&ldo;后来到非典的时候，他倒是变了很多，今天下午来，和以前完全不是一个人了，&rdo;那个护士有些唏嘘，补了句，&ldo;听说他是看着顾医生自杀的，就是在家里……也难怪会性情大变，总归有些影响……&rdo;她正听得心悸，余光里却看到顾平生从电梯口走过来。一瞬惊异后，她很快调整了表情，偏过头去笑看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过。护士休息的地方，看不到整个的走廊，所以那些护士还在继续说着，丝毫没有注意话题的中心人物在。直到他走近，那个认识顾平生的护士才猛地住口，继而又想起他失聪的事实，缓和了神色。顾平生看了她们一眼，礼貌笑笑。那些护士有些尴尬地招呼他：&ldo;顾医生？这么晚来？&rdo;竟还习惯性地叫他&lso;医生&rso;。&ldo;我来看看我太太，&rdo;他指了指童言，&ldo;怕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rdo;他说话的时候是看着她的。随着他的话，几个护士都看过来。童言脸有些红，头一次感觉偷听人说闲话，比说人闲话还要难堪。病房里，刚才在闲聊的病人和家属也都睡了。她怕打扰到别人，把他拉到了楼梯间。窗口吹进来的风，有着闹市的感觉，和走廊里厚重的消毒水味道混在一起，让人有些不清醒。她抬手看了看表，十一点多了。三个小时，两个人才分开三个小时而已，他又来了，还是在深夜。&ldo;可能还在适应时差，躺着看了会儿书也没有睡着，就来看看你。&rdo;他如是解释，可惜那双眼睛，已经把原因说的很明显。他在想她。&ldo;我也睡不着，&rdo;童言脑子里还是刚才那些护士的话，可又怕被他看出来，索性举着一叠笔记，&ldo;既然你也睡不着，陪我做物理题吧？&rdo;这句话说出来。她自己先笑了，老天爷，这是什么烂借口……&ldo;好，&rdo;他也是忍俊不禁，拿过她手里的课堂笔记，恰好看到了沈遥的（）批注，&ldo;沈遥真是个挺有意思的学生。&rdo;&ldo;不许说&lso;学生&rso;两个字，&rdo;她把最上边那张抢过来，&ldo;她可是顾太太最好的朋友，你说她是学生，会让我觉得很别扭。&rdo;&ldo;掩耳盗铃，&rdo;他笑著评价完，继续看下边的笔记，&ldo;去拿张报纸来。&rdo;童言疑惑看他。&ldo;铺在窗台上，好做题。&rdo;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任务。于是两个人真的就在楼梯间，开始像模像样地做起了物理题。他讲的很认真，童言却经常在走神，到三点多开始忍不住打瞌睡，手肘撑在铺着报纸的窗台上，迷糊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就感觉嘴唇上温热的触碰，恍然睁眼。&ldo;进去睡吧，&rdo;他已经直起身子，把笔帽合上，&ldo;快四点了。&rdo;&ldo;你还不困吗？&rdo;她对时差这种东西，实在没什么真实经历，看到他依旧漆黑明亮的眼睛，才真实有了些感触，&ldo;难怪看你白天总是很累，害得我乱担心。&rdo;&ldo;慢慢会好，只不过刚才回来不久，还没有习惯。&rdo;&ldo;我再陪你一会儿，就这一晚，&rdo;她看着四周安安静静的环境，&ldo;要不你给我讲鬼故事吧？我最胆小了，你讲完，我马上就不困了。&rdo;&ldo;鬼故事？&rdo;顾平生沉默了会儿，&ldo;还真想不起来什么。&rdo;&ldo;你明明说过，学医的最会讲鬼故事了，&rdo;她提醒他，&ldo;就是我们第一次去上院的时候，我给你讲鬼故事，你一点儿都不害怕。那时候你不是告诉我，医学院是鬼故事发源地，教室、洗衣房、浴室、洗手间、食堂，甚至每个宿舍、每张床，都能讲出鬼故事？&rdo;顾平生笑得非常无辜：&ldo;我真说过？&rdo;&ldo;当然，医学院鬼故事那么多，医院肯定更多了，&rdo;童言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上上下下打量他，&ldo;老实交待，你有没有给女护士什么的讲鬼故事，趁机吃人豆腐？&rdo;&ldo;我真不会讲鬼故事，&rdo;他笑得更无辜了，&ldo;不过，我记得以前医学院学生，来这里抬捐赠的遗体，就是从这个楼梯口走的。因为对死者的尊重，抬着的人都不会交谈，久而久之，医院里的人经过这里也都是保持沉默。&rdo;……她瞬间就手脚冰冷了，心脏砰砰跳的胸口疼。那岂不是，今晚打破禁忌了……四点多的夜风，有些冷，更显得渗人了。偏他还在笑。&ldo;真的？&rdo;她不敢回头看窗外，紧紧拉住他的手，仍旧觉得毛骨悚然，往他怀里靠了过去。太可怕了，这种简单的句子，大半夜的绝对让人联想无边。&ldo;假的，&rdo;他就势把她搂在怀里，&ldo;怎么可能，这里只是肿瘤科而已。&rdo;……因为他这么句假话，童言真的不敢再站在这里了，等他走后，自己躺在折叠床上，仍旧浮想联翩。挨不住了只要拿出手机，给罪魁祸首发过去一条谴责消息：完了，我彻底睡不着了，你要负全责。她翻了个身，趴在小枕头上，看着手机发呆。因为医院都在推行&ldo;零陪护&rdo;的试点，护理的标准都提高了不少，再加刘阿姨的照顾，奶奶始终有固定的护士负责，又有护工的帮忙，她这几个月说实话，不算太辛苦。报纸，书，手机，笔记本电脑，折叠床。足够应付每个晚上。那些晚上，她也经常会做题做到半夜，一半是知道奶奶化疗太痛苦睡不着，就权当是陪着，另一半是惦记他，总会忍不住猜那里的白天，他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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