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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没关系的,反正也不是真的夫君。”她两眼仍是干涸的,金睫筛光成丝,方在琉璃里头添点灵动神彩,却也再不会落下泪来,这具皮囊是不会哭的。
&esp;&esp;“……梦也该醒了。”
&esp;&esp;蛊祸蚀精魂
&esp;&esp;喻余青拨转骨节,但听喀喀声响,人已缩骨变换了身形,改了一副寻常脸孔,拖住一个旦暮衙中的弟子点了昏睡穴,与他换了衣衫,混进押送的队伍里。这样本事在这种时刻的确好用,除去他从未对人言说过的那些闭关时的苦楚以外;大约薛老三知晓一点。喻余青有时候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愿意一直跟着自己;若单论救命之恩的话,他做的这一切也早该报偿过了。
&esp;&esp;他们越山而入,却并非往上,反而于山谷当中折转向下,但见“藏魔谷”的界碑三字,一股寒气便由四面山石间透体而入;越过石门,来到一处巨大的穹殿当中,此处地势隐秘,九曲百回,于地底的天然琼洞当中形成了一座钟乳宫殿。刚入正殿,彻骨严寒刺骨而来,喻余青体内玄寒之气倒是最爱这份苦寒,浑不觉有任何难搪;但周围内息稍弱些的,牙关全都格格打战。姽儿急道:“难道他们把孩子养在这等地方?若没有修为可抗,这里怎么能耽?”
&esp;&esp;穹宫里陡然间灯火大盛,有人在她身后笑道:“王夫人,我们也不傻。”放眼望去,只见八教中剩余残党毕集,以各派划分,绕着大殿中央一座如玉龙倒悬的垂钟乳制成的大柱之下,以烛灯布八卦二十八宿星图,排铺开各门教徽。来人是离派如今的掌门肖元,显然事先已得了消息,这时候取出一块玉佩,往姽儿手中一放。妇人轻呼一声,认出那是孩子贴身带的,摸上去似犹有余温,一把抓住肖元道:“你……你们把孩子到底放在哪里?他好不好,有没有挨饿受冻?你们有没有捆他绑他?他从没有一日见不着我的,你们……你们务必让我见一见我儿,——”
&esp;&esp;肖元笑道:“夫人不必心急,小公子自然一切都好。你若如此心急,下次我只好带一根你儿子的手指来,让你验看了。”姽儿被他堵住话,投鼠忌器,只得悻悻住嘴。尉迟启珏命她去右首坐下。
&esp;&esp;喻余青见了事主,又见了玉佩,心下稍安,知道这时他们定然还没有太过为难孩子。免不得是要受些罪,但玉不琢不成器,早些见识江湖风雨,也未必不是件幸事。
&esp;&esp;那八教分门派坐定,主议的是碧翎洞府的灵枢上人,他蓄着八字撇须,声如磬钟,悠悠地道:“我们各教门十个数年,于艰辛之中尚能重聚,也是难能其会了。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可以说具是拜十二家所赐,但老朽这数年闭关细细思量,却也是我们自己当初只顾蝇头蜗角,内部相争所致。当年,我们是各为其主,各相争竞,杀了他金陵王家满门;可斩草不除根,那姓喻的现在做了南派的教宗,自然不肯干休,险些也要将我等赶尽杀绝。眼看着那簇新的楼就要建成,北派与十二家、南派之间的一场关乎武林地位的较量势如积雨,在所难免。如今我们不能再如一盘散沙,好让人随意拿捏、各个击破了。……今日请各位来商议,便是同仇敌忾、莫要重蹈覆辙。”他一语毕,对尉迟启珏道:“掌衙判官,请开狱降魔罢。”
&esp;&esp;喻余青心中一紧。若说南派中许多门会行为可称得上一句“乖张”,八教的举止便绝非“善类”,所以被称一声魔教,却不是冤枉。但其教令繁多,教条冗奇,所集的教众也常常是某些方面不为世人所容的悖德怪人,所行之事也常是不为世人所容的丑诡之事。如旦暮衙的炼尸还魂之术,窈月葬花宫的采阳逆脉之法等等,都是悖乱伦常的淫邪诡术。因此在这五年之间,他虽然命薛三各处探查,能查到参与者,亦能查到他们因与王潜山对赌而中蛊的事实,但关于八教当初所谓“生死局”的具体内容,却始终如云纱覆面,看不清晰。虽说也许都已是陈年旧事、过眼云烟,并不甚紧要,但若说于此毫不相干,又是什么驱动着他们甘于俯首听令,相互争斗,竟然持续如此多年,甚至王潜山死后、十二楼焚火,也依然没有停止。
&esp;&esp;那中央的钟乳石柱下,盈盈火光当中,围拢起一处仿佛合蛊笼般的塔台;他们似将象征各门派的蛊虫放入中央。它们便立刻顺着烛火照出的暗道向前爬去,在那蛊笼中相互啮咬。那都是以毒物养出的蛊虫,这蛊中一决死生的法子,原本就是如何从毒物中养蛊的常法。只是这些蛊虫之奇、搏杀之惨烈,当真是骇人听闻。
&esp;&esp;在喻余青身旁的是九恶山庄冯家的如今的家主冯尘涴,只是个尚未长开的孩子,约莫才七八岁年纪,因为他父兄皆已亡故,这才不得不坐上家主的位置,在两位掌门师兄的陪同下前来,一脸怯生生模样,全然不知自己为何在此,直到此刻看着蛊笼中众虫争咬的凶狠景象才终于松了口气似的,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便仿佛在看斗蛐蛐一般:只是那些蛊虫都生得奇怪,许多叫不出名来,一条生有细鳞、头如扁杯的蛇直立猛扑,绞死一只九尾鼠,正欲吞下,却没防备旁边早攒着一只无头蟾,只有一张嘴,哇地一叫,头却在嘴中露出来,从蟾口吐出毒液,那蛇立刻倒地抽搐不已,无头蟾伸出长如利枪般的舌头,将毒鼠卷入腹中,刚要离去,又有一只生有一对蜓翼的彩斓毒蛛悄无声息地落在它身上,趁其不备,一口咬住蟾蜍的腻滑后腿;而旁边一只钓尾红蝎正和一只长有二尺的独眼蚰蜒战得血肉横飞,足趾俱断,二者皆不顾生死,反倒是拼命撕咬吞咽,连那飞出的腿脚也不肯放过。
&esp;&esp;冯尘涴看得不忍,捂住脸孔,却又强迫自己从指缝里目不转睛地偷看,那年长些的师兄也轻声在他耳畔道,“你好好瞧着。这便是生死局了。”
&esp;&esp;在这极寒之地,人人均要时时运功护体,抵御寒气入侵;原本十成的本领至多也只能用出五分。但喻余青体内玄寒之气颇盛于此,倒是周天运转如常,反而更增进益。因此这两句话细如蚊蚋,他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疑惑更胜:这蛊虫制法向来如此,却又怎是生死局?
&esp;&esp;只这一转念功夫,那蛊盘中已经将要决出胜负;那扁头如捶的怪蛇在地上佯装重伤,却趁着其他几只绞杀在一处时张开大嘴,出其不意将他们一口吞下;然而它的肚腹陡然暴涨起来,似有什么利刃要将它从里剖开,疼得它在地上左右狂甩,尾巴几乎将这笼台整个扫断。但它挣了半晌,肚腹终于被刺穿,从血淋淋的毒液与胃液中钻出的,却竟然是只儿臂粗的八足魔花螳螂,生有铁一般的荧绿色铠甲,四柄如刀一般的前肢,硬生生将蛇腹刺穿;而在对方的胃中时,它已将怪蛇事先吞下的数只蛊虫吃了干净;如今再如切片牛肉一般将怪蛇飞快糯碎,在众人目瞪口呆当中耀武扬威地举起前肢。
&esp;&esp;有人上来将它装入笼中。但看客们没有如斗蛐蛐儿那般露出欢呼或懊丧,反而神色尽皆郑重,仿佛这就是日常所见,日常所获:弱者便是强者的饵料。
&esp;&esp;“那是我们家的魔花螳螂。”冯尘涴恐惧地盯着笼子说,他看着那螳螂被拿来他面前,有些害怕,却被两个师兄按住了。“别怕,”他们说,“你伸手过去。”
&esp;&esp;“它……它会咬我!”
&esp;&esp;“那是一定的……小主公,但你不能怕它,放心吧,你比它更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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