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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旁人不觉,薄暮津就在旁边却看得清楚,虽见王铿此举行招甚缓,似乎并无大力,但所攻位置确是人身要害。心道此人便不是我族中前辈,也是恰才救了我一命的人,怎么能由你暗施偷袭?不由得挥掌去拦,口中叫道:“住手!”他哪里知道王铿为求一击必中,这如此缓行的一招用的正是《龙图精要》里的上乘功法?双掌相错,如遭雷击,登时被震得倒飞出去。这一霎之间,众人看不明晰,三人距离又近,只见薄暮津伸手去拦,紧接着被这怪人震飞,还道是这怪人要袭击王铿,薄家大少出手阻拦,所以被这怪人打伤。但见薄暮津这般武功境地,居然直直飞到厅上,撞碎了几扇桌椅屏风才停下来。再扭头看时,但听得一声大叫,只见王铿的手掌按在那人胸口,却被那人一支枯木似的怪手握住手腕,任凭他挣扎扭动,情状骇然,居然挣脱不开。他断断续续叫道:“老……老前辈,……还请……还请高……高……”四个字居然气息渐断,难以为继。乐禅叫道:“不好!这人不是一路,快救王二!”几名子弟立刻持剑袭上,将那怪人围在垓心,剑阵齐出。喻余青混乱之际,居然扔不开王铿,左手二指一并,将刺来的长剑一一扳断。
&esp;&esp;那些夜袭的笼头原本忌惮这武功极高的怪人,可见他们自己反而斗起来了,那正是再好没有,一声响哨,也不顾什么规矩,各自来此自有仇怨私心,只叫道“取成契去!”厅上登时大乱。
&esp;&esp;丹心一寸灰
&esp;&esp;原来薄暮津出手阻拦之后,王铿仍未停手,心道一不做二不休,这怪人武功虽高,但若是自己堕了颜面威名,日后还如何在家中做族长领袖?他心气极狭,性如雷暴,思想间从不念及前因后果,只是任性而为,仍然一掌按上喻余青胸口膻中大穴。他的这套《龙图精要》上的功夫修习未久,但习武历年之中从未有过如此之快的进境,只道是父亲偏心兄长,舍不得把这武功传他。虽然未习全练至纯熟,却也非要在这种时刻使出,半是证明更半是显耀。
&esp;&esp;按说这一掌打在重穴之上,对方又全无防备,那掌力一吐,就十乘十地要了对方性命,谁料一按下去,仿佛泥牛入海,一支手臂像是淹没在沼泽泥潭之中,越是使劲,便越陷越深。他急忙想要退开,可手腕居然像被盘根错节的藤蔓扯住了一样,动惮不得。那人后知后觉般探手出来,抓住他手腕。王铿拼命挣脱,可哪里挣动得了?定睛看那手腕时,吓得更是魂飞天外:原本远看时只道是个老者,所以皮如朽木,指若盘藤,可凑近看时,这手臂便真似用枯萎树皮包就,底下却隐隐透出人骨骨节和经脉血络来。他大惊之下,话也说不完全,但见那枯木指节往他手腕外关、内关二穴一扣,便似打开了闸门一般,陡然之间,自己体内的真气内息仿佛奔腾江水,一泻千里。这一下惊得他面色煞白,牙关格格作响,但觉一生修为,转瞬间便要尽付流水,顾不得风度,大叫道:“老……老前辈,……还请……还请高……高……”心中却暗道:“这不是人,定然是来讨命的妖怪!”
&esp;&esp;喻余青浑浑噩噩之间,没防备被王铿拍中胸口,却并不觉得疼痛,反手一扣,想将他扔开,又怕控不住力道,像先前那样随手便扔死了人,因而凝力不发。谁知他一扣内外二关之穴,对方的真气便倾泻而至,这一下再要甩开,却急切甩不脱了;王家子弟的剑阵早到,他只得单手一让,提着王铿闪开一招,自己左手出去,王铿恰才注入的真气灌注指尖,手指便如利刃一般,砰砰乓乓几下,空手将来剑剑头尽皆扳断二寸来长。众人都看得呆了,但见他提着人高马大的王铿,身若转蓬般飘然落地,哪个敢拦?倒是便宜了那些笼头点子,正好发泄多年来在十二家底下俯首帖耳、缴纳月岁的晦气,不少人身上更背着世仇,要知道这些个私枭、帮会哪个不是曾占山为王、遇水设障的一霸,和十二家为争地盘,总要有过生死较量。打不过之后,要全性命,保生意和地盘,那就得俯首称臣,按十二家的规矩,借地庇荫。如今正是反水之时,自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仅将厅堂翻得乱七八糟,更一声呼哨,朝后院家眷、伤患住处涌去。
&esp;&esp;薄暮津叫道:“快去后院,拦住他们,保护伤者!”
&esp;&esp;王铿却一口气喘了过来,惊呼道:“谁敢走了?!快快与我拿下这……这……,他会使妖法!”他倒也不敢当面管这人叫妖怪,但眼中惊惧之意,已然大盛。旁人两厢命令之间尚且犹豫不定,心道若是不救王家二少,任凭这怪人将他打死了,王家那边大少来时,谁交代得过去?更何况他王铿带来的王家人,断然不听薄暮津的号令,因此全围上来要援救二公子,不去理会其他。
&esp;&esp;薄暮津又惊又怒,道:“那位前辈使的是我十二门中的功夫,想必是我门中人,不会伤害二叔父;二叔父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未免狭隘了罢!我们大敌当前,家中伤者众多,正该合力同心,救助弱小才是。”王铿原本这番前来,就是要给薄暮津下马威瞧瞧,如今却被这年少的家主一顿斥骂,好不丢脸,可又不能驳斥,怕自己一开口去,就被薄暮津叫破自己刚才偷袭之事。谁料薄暮津才没有那份闲心,根本不顾他,自己带着家丁弟子,冲去后院拦截了。王铿只觉得陡然胸口一股大力压来,抑得两眼昏黑,血气翻涌,经脉倒转,头晕脑胀之际,只见那人朝他一瞥,低声嗤道:“你是说我是妖怪吗?”顿了顿又是一笑,道:“那就当是妖怪好了。”说话间已经撂倒数名王家门人,却全不费力,用的反正都是王铿的本领。他分力出来消去王铿汹涌而来的内息真气,便如同给澎湃洪水找了泄洪口一般,一有疏通,自然不那么吃紧,那股先前挣脱不开的大力也就松了。但王铿却一时竟忘了收手,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怪人恰才看还是一张狰狞可怖的怪脸,连多看一眼也不愿,可刚才一瞥之下,那乱发之间露出的居然是一张清隽俊秀、美如明玉的面容,朝他那一瞥间仿佛明珠含泪,几多怨惋沧然,凝于长睫,不由得看得呆若木鸡,愣神出晌。
&esp;&esp;喻余青却也感到他内力不再无处可断,现在倒是可以将这腌臜扔开,可这次却怕再掷死了他,于是将他手中的长鞭夺来,鞭头一卷,力道不过轻轻一送,就将他甩回门中子弟跟前。几个人反手捉住那鞭身,猛地一拽,喝道:“鞭子撒手!”这根雷公鞭全是金丝铸就,金光粲然,柔韧虽好,也同样坚硬无匹。只见喻余青手腕轻抖,道:“好啊,还你!”几个人猛地一拽,没防备一股大力却扯了空,全部连带王铿一起摔了一个筋斗。再看时,那根金鞭居然寸寸尽断,被雄浑内力震做了齑粉,连带他们手里握着的部分,一张开手都变作粉末,簌簌落在地上,被呼吸一荡,腾起一股金色的薄雾。众人都目瞪口呆,看着两手间金光闪闪,却哪里还有鞭子的影子?又想若他这力道再多吐半分,岂不是连人也给他震成了碎块?
&esp;&esp;喻余青往前抬脚便走,周围人虽然拔剑相向,倒也再没有一个敢上来做出头鸟。有人大着胆子喝问道:“你……你到底什么来历,站哪一边的?”他不想理睬,也不答话,只站在那粼粼棺木之中,任由白幡拂面。突然只手轻轻一推,便推开其中一扇无名棺板,只望一眼,又摇头道:“不是他!”
&esp;&esp;王铿一双眼只钉在他身上,这时候才突然省起,刚想站起,却浑身乏力,一跤坐倒,心下大骇,冷汗涔涔而下,暗道:“怎么回事,我多年的修为功力,怎么仿佛全都没有了?”
&esp;&esp;这时候却听见后院传来喊声,有人惊叫道:“王老爷子不好了!”薄暮津也喊道:“叔父!太世伯遭人暗算了!”
&esp;&esp;众人发一声喊,顾不上喻余青,搀起王铿,这时有几个后生将人从后堂抬出来。众人都啊地一声,全围上去。只见王谒海浑身烧伤,裹满绷带自不必提,身子看上去却软绵绵的仿若无骨,一碰之下,发现里头骨骼寸寸俱断,早已没了气息。众人都面面相觑,虽然都猜到王谒海火伤之重,怕是约摊不过数日,却没想到会被人以这等手法重掌杀死,似是显然恨到了极处。
&esp;&esp;喻余青隐约瞥见动静,倒是一愣,他以为王谒海只是被灌了毒药,虽然自己出手时打翻了半碗,但到底有些进入肠胃,若是厉害的毒药,一滴也能致命。那会儿王谒海虽然苟延残喘,但尚且未死。怎么这会却是被人重掌捺毙,并且打得骨骼寸寸尽断?但他又想,这一番因果,想必是王谒海咎由自取,那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便不去看,又缓缓推开另一扇棺板。
&esp;&esp;众人却是群情大哗,尽皆面色惨白。若说是底下这些闹事的响马点子,可这等功夫,哪里是寻常人有的?若他们有这门功夫,也不必等到今天再反。于是想当然去,自然都想到恰才这位轻易拿住了王铿的怪人高手身上,一齐转脸望去,但见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正一扇扇棺材打开看过,分明像是黄泉里的冤死鬼魂前来寻仇衅血,居然连尸身也不打算放过,怎不令人毛骨悚然?
&esp;&esp;王铿想到自己半点功力也使不出来,正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招数,看到父亲死状,又想到自己刚才那根金鞭的下场,不禁觳觫不已,心道:“这般邪门功夫,这人是不是也用在我身上了?我这会儿全使不上力气,一会儿是不是也要骨骼寸断?”颤声朝喻余青一指:“是他杀的!”薄暮津喊道:“等一等!莫要错怪了好人!”可当时堂上,众人都眼睁睁亲见这人将一根寻常刀枪不入的金丝股络编成的金鞭给化成了粉末,那化人骨想也是轻而易举。心中都先入为主,哪里还容他分辩?更不论以多敌少,全数结阵而上。
&esp;&esp;喻余青本想开口辩解,可到话到嘴边却又意兴阑珊。恰才他亲眼所见是那郎中要害王谒海,而自己离去时王仪还在老人身边,要问找她才是正经;她现下也许正在前往淳安的路上,才走没有几步,许是尚能拦住。可欲要开口时,几柄剑已经道了面前,招招都是拼命的杀招,打得一时兴发,血脉贲张,气息狂涌。他心想我家人上下满门,家主死时,到底是如何情状,所谓缘由,又争由谁问?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能善意地告诉我们,哪怕是指点一句半字,究竟是什么原因,什么仇怨,又该往哪里去寻找答案?倘若换做你们被无缘无故杀死宗主,懑灭满门,不知因果,更无援手,你们又如何应对?
&esp;&esp;薄家大少仗剑而立,喝道:“前辈,请你给一句话!这位耄宿,是我十二家中地位极重之人,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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