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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佛祖在一号线

&esp;&esp;一泡憋了有几个世纪的尿把我冲醒,从并不柔软的病床上弹起来,然后重重地摔了下去。那个瞬间我很害怕,甚至绝望,以为自己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身体的很多部位都没有了知觉,肢体的麻木反而使人变得热络、渴望起来。于是我试着动了动脖子,庆幸的发现竟还能扭头。于是我便看见了贾君。

&esp;&esp;我的哥哥,我在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esp;&esp;“哥。”我很努力地发出了这个音节,虽然当我亲耳听到的时候它变得有些走形。我想变得热络些,好像我已经忘了之前和他发生过的一切。

&esp;&esp;贾君立刻上前,说:“哎,我在,我在。”

&esp;&esp;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温柔地答应过我,正如我也从来没有这样深情地叫过他哥。温柔,亲切,巨大的悲伤夹杂着喜悦,我仿佛站在即将溃堤的大坝上。经历如此一劫,我早已不盼望还有任何温情的降临。我说:“哥,我还活着吗?”他甚至激动地握住我的手,说:“活的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马上就能回家了。”

&esp;&esp;我这下便知道自己真没事。轰的一声,脑子里便灌满了快乐的原浆。贾君从来不说假话。

&esp;&esp;静了半晌,只见头顶有只僵而不死的壳虫,扒在天花板一隅,便又联想起自己。接着,又试着动了动四肢,果真是好的。

&esp;&esp;“你要想出院,今天就能办。”贾君说。

&esp;&esp;“现在就行吗?”我简直想跳起来拥抱他。

&esp;&esp;“行。”他说,“来我帮你换衣服。”

&esp;&esp;然而当他靠近我的时候,我几乎窒住了。

&esp;&esp;这不是贾君。从轮廓到五官,没有一处是相像的。难道是我的精神出了问题吗?

&esp;&esp;我说:“老杭,怎么回事?怎么是你?”

&esp;&esp;杭志永便有些高兴起来:“你终于清醒了。也认得我了。之前一直在说胡话。”

&esp;&esp;我越发不明白,甚至怀疑起那场经历是否为梦境,便直直追问下去:老杭,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esp;&esp;他说:“前天晚上你一个人去了车库,那个姓左的孩子,叫左宁是吧?等你的时候看见你的车开出去了,经过他,但没停。他当时就知道不好,赶紧开车跟上去,跟到郊县的时候边上又上来一辆面包车,两辆车把他给逼停了,又只好下去,一下车就被人敲晕了。醒的时候被人扔在国道上,走了十几米发现你也被扔在那,但是怎么叫都叫不醒。后来他拦了辆拖拉机,是个赶早市的菜农,把你们带回来的。”

&esp;&esp;回忆一点点涌上来,条条比对,桩桩回想,便担心起左宁来,问道:“那他没有挨打吗?”

&esp;&esp;杭志永摇头:“没有。他说他一直是昏迷的,看见你时也不知道你挨了打,只发现手腕有勒痕,到了医院脱下衣服一看,当场就哭了。”

&esp;&esp;我心里一沉,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不疼,但有感觉,我又问:那他人呢?

&esp;&esp;“回家换衣服,顺便给你拿点换洗衣服。”

&esp;&esp;我说:“报案了没有?”

&esp;&esp;他说:“还没有。”

&esp;&esp;我的三十四岁生日,在纷纷扰扰永无天日的恐慌中度过,就在我以为生日将成为祭日的时候,睁开眼,天依旧是亮的。我在二十八岁之前问过自己很多问题,彼时觉得永不可解,到了三十岁我大醉一场,仿佛被打通任督二脉,然而却还是没有真正醒过来。我逃避,惧怕,闪躲,唯独没有彷徨,我像这世上千千万人一样,不时地被人注入一针麻醉剂,在被动的平静中我们总以为握着针管那手来自别处,却没想到一回头,看见的竟是自己。

&esp;&esp;我点点头说:“不要报案。还有别人知道吗?”

&esp;&esp;他说:“没有。”

&esp;&esp;我心头一紧,突然明白了什么,继而又感到愤怒、不齿。

&esp;&esp;我问他:“今天几号?”

&esp;&esp;他想了想,说是八号。

&esp;&esp;我又问:“几点了?”

&esp;&esp;他说:“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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