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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筠和程潜对视了一眼,程潜接过严争鸣手中被擦掉了一层釉的瓷碗,倒了一杯不知放了多久的凉茶给他,严争鸣无知无觉地接过去喝了。李筠皱皱眉,问道:&ldo;大师兄,你难道……是知道&lso;故人&rso;的?&rdo;李筠其实心很细,只是太贪玩,耽于旁门左道,不大专心而已,严争鸣低头盯着杯子里的凉水看了片刻,承认了:&ldo;不错。&rdo;程潜十分肯定地接道:&ldo;那我知道了,肯定是个魔修。&rdo;严争鸣:&ldo;你怎么知道?&rdo;程潜其实早就觉得不对劲了‐‐跟着师父诵经的时间长了,他注意到,尽管师父时常胡说八道,不同的经文里经常有自相矛盾的东西,但&ldo;大道无形&rdo;&ldo;顺乎天理自然&rdo;的内容却是贯穿始终的。无形自然也就无是非,万物殊途同归,程潜入门这么久,没听见师父说过一句魔修、妖修之类有什么不妥的。对这些深恶痛绝的反而是凡是不上心的大师兄。程潜:&ldo;去年我们在群妖谷的时候,二师兄谈起魔修,被大师兄喝止的时候我就觉得……大师兄好像格外排斥魔道。&rdo;严争鸣一摆手:&ldo;我那是怕他随口胡说教坏了你们。&rdo;程潜眼皮都没眨:&ldo;哦,那大师兄每天晨课以身作则地睡觉,想必就不怕教坏我们了。&rdo;严争鸣:&ldo;……&rdo;混账东西还挺会见缝插针!严争鸣白了他一眼,静默了一会,缓缓地说道:&ldo;我大概没跟你们说过我是从哪见到师父的,七八岁那会,我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闹了脾气,一气之下离开了家丁视线,独自跑了出去,结果中途被人拐了去。&rdo;三岁看老,这的确像是大师兄能办得出来的事。&ldo;我记得那个人是个男的,样子很英俊,但是脸色却仿佛病入膏肓的一样,带着一层死气,&rdo;严争鸣一边回忆一边说道&ldo;他将我们带到了一个废弃的破道观里。&rdo;程潜眨眨眼:&ldo;你们?&rdo;&ldo;我们,&rdo;严争鸣道,&ldo;有四五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除了一个是女的,其他都是男孩。那个人就是个魔修,他先将那女孩杀了,我亲眼看见他掐着她的脖子,却并没有直接将她掐死,而是活生生地将她的三魂七魄从眉心抽了出来,事后,那个小女孩竟然还会喘气,心也还会跳,剩下一具皮囊在原地,足足苟延残喘了七八天才死透了‐‐那是我……我严争鸣此言一出,李筠和程潜都呆了呆,李筠几乎没过脑子,脱口道:&ldo;那……那不就是师伯?&rdo;话一出口,他就感觉自己被韩渊附身了,连忙懊丧地捏了捏眉心。严争鸣正色道:&ldo;当然不是,你把门规都就饭吃了么?例如鬼道、杀戮道这种有伤天理人伦的邪魔外道,一步踏入,便会逐出师门,永远不能再回来。&rdo;一室静谧。半晌,程潜回过神来,说道:&ldo;也就是说……温老板说的那个人,可能就是……&rdo;他说到这,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该对此人作何称呼,好一会,才憋出了一个:&ldo;呃……前师伯。&rdo;&ldo;除了他还有谁,&rdo;严争鸣烦躁地说道,&ldo;扶摇山又不是魔修大本营。&rdo;李筠试探道:&ldo;大师兄,那你怎么想的?要不然我们明天去问问师父?&rdo;严争鸣当即摇头否决,师父话虽不少,却大多是废话,只要一碰见正事,他立刻就能变成一只锯嘴葫芦,王八都没有他能憋。严争鸣绝不相信凭他们仨能从师父那里撬来点什么,他沉吟了片刻,抱着一线希望道:&ldo;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在师父想甩开我们的时候,想方设法知道他的行踪?&rdo;程潜整日混迹在九层经楼中,闻言脑子里立刻跳出了一大堆相应对策,然而他很快挨个删减了过去,最后发现希望十分渺茫‐‐因为想要追踪师父,首先一条,就是他们中得有人比师父神通广大才行。&ldo;我看没戏,&rdo;程潜道,&ldo;除非二师兄再变只蛤蟆,在师父身上也蹭一大堆金蛤神水的味道‐‐但是我怀疑万一遇到大魔,二师兄的指路蛤蟆可能又要装死。&rdo;&ldo;别看我,我没办法,&rdo;李筠一摊手,&ldo;有灵智的东西大敌当前都会怂,不怂的那种必然傻,找人不好用。&rdo;&ldo;必须是有灵智,还要不怂的……&rdo;严争鸣顺着他的话音思量片刻,&ldo;哎,你们说水坑怎么样?&rdo;程潜翻了个白眼‐‐他既没有看出小师妹&ldo;有灵智&rdo;,也没看出她哪里&ldo;不怂&rdo;,不过下一刻他就反应了过来,他们没本事追踪师父,难不成还不能想办法在小师妹身上下料么?反正那一直被师父带在身边的蠢孩子连人话也听不懂,一定不会发现。三人商量片刻,找了一根木条,削成极细的薄片,由博览群书的程潜提供方法,严争鸣动手操刀,磕磕绊绊地刻起追踪符咒来。这个追踪符咒十分初级,程潜还没看到高级的,但架不住大师兄手潮,失败一次再失败一次。严少爷甩着酸痛的手,感觉自己正经八百地学符咒都没有这样用心过,忍不住迁怒地瞪着程潜:&ldo;这是什么破玩意,你到底靠不靠谱?&rdo;简直是拉不出屎来怪茅坑‐‐程潜将这句不雅的话从嘴里咽了下去,然后把它塞进了眼睛里,用分毫毕现的鄙夷目光将大师兄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连吵再闹,还有李筠心力交瘁地和稀泥,他们仨足足折腾到了半夜三更,才勉强将木条刻好。严争鸣将木条交给了哈欠连天的李筠:&ldo;我不管了,你想办法给她戴上吧,因为这点屁事,我居然跟你们折腾了半宿。&rdo;到底是因为谁?程潜困得头重脚轻,丢下恶人先告状的严&ldo;娘娘&rdo;,晃晃悠悠地往自己的茅屋走去。就在他走到门口,正要进去的时候,赶上来的严争鸣忽然叫住了他。&ldo;慢着,小潜,我有话跟你说。&rdo;随着严争鸣这一年吃了什么肥料一样的个头猛蹿,他的声音也渐渐低沉下去,不复少年人清越,只要他不自己咋咋呼呼地瞎叫唤,听起来简直就像个成年男人了。程潜鲜少听见他这样正经,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身后的少年人长身玉立于月色之下,平日的浮躁与任性都仿佛被深沉的夜色压了下来,一时间竟有些不像他了。严争鸣迟疑良久,方才开口道:&ldo;刚才我少提了一些事,其实……我还听见那个姓温的说了另一句话。&rdo;程潜一皱眉。&ldo;他说扶摇派&lso;钟灵毓秀&rso;,每代必出妖邪……&rdo;严争鸣话音断在此处,他盯着程潜看了片刻,感觉那师弟几乎像根脆弱的竹竿,看起来一掰就断,实际又冷又硬,谁也不知道他肚子里藏了多少别别扭扭的心绪,严争鸣微微低下头,轻声道,&ldo;你有分寸的,对吧?&rdo;程潜听了,没有挖苦他,也没有回嘴,他听出了严争鸣话里真真切切的慎重,不管师兄是不是杞人忧天,他都感觉得出,说这话是为他好。由于大师兄平时懒散又骄纵,大部分时间都是师弟们在让着他,程潜极少能从他身上找到兄长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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