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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主只能由她来做。”京冥没有再说话,跃下马车,左足一顿,扑向茫茫夜色。他本来穿了一身女装,现在女装一除,只有一条贴身的太保横练功夫裤,乌发衬着结实的肌肉,如同远古射日的后羿,哪里还有平日京冥的半点影子?刘路江迟疑片刻,心中似乎也翻起了无尽波涛,眼看着京冥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他也一咬牙,回身打马,向“瘦西湖”客栈疾驰而去。冷静,镇定……这一切是为了铁肩帮,而铁肩帮,又是为了什么?除掉严嵩父子么?京冥冷笑着摇头,笑话!两个不相干的人,贪得多,贪得少,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忠心耿耿的人物,更何况他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马车已经奔出了五六里地,京冥的速度也快要达到极致,浑身的骨骼开始隐隐作痛,但是一旦索性放任这些痛楚,倒也慢慢好了。前方就是“瘦西湖”,京冥停了下来,调理着自己的内息。四周是一片田地,秋收已经过了,田野的清香和蛙鸣冲击着他的耳鼻,快要焚烧和爆炸的内心与四周恬静的气氛渐渐融合,他感觉自己灼热的气息渐渐冷却,心思也似乎下意识地开始计算这地势,敌方的人手,和任何可能的意外。那些明兵做梦也想不到有人会去而复反吧,京冥嘴角动了动,身形化作一道轻烟,掠上了房梁,对于自己的轻功,他一向有极高的自信。“王铸鹤王大掌柜”,黄顺的语调满带三分调侃,“怎么,你等着我背出六道堂的切口来,才肯招认么?”王铸鹤忽然有了种掉进冰窖的感觉,后颈上的钢刀深深勒入肉里,早知他们已经知情,还不如大杀一通,索性够本。“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他横声道。“我要问你……京冥去了哪里?”黄顺眼光一冷:“你以为咱们吃皇粮的都是傻子么?”“堂主他早就走了。”王铸鹤索性放松:“这时候在哪里,连我也不知道——姓黄的,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吧,锦衣卫那些不上道的玩意儿,王爷我又不是没吃过。”“哦?”指挥使黄顺微微抬了抬眼皮,皮笑肉不笑的轻哼,嘴硬的男人他也不知见过多少,一点点摧毁他们的意志,本来就是极大的乐趣,反正大人叫他在此守候,有的是时间。只是,他刚刚“哦”了一声,只听门外一阵马车拖地的摩擦声,“哐”的一声巨响,大门已经被撞开,门外刘路江横冲进来;几乎就在同时,持刀架住王铸鹤的兵士手腕一麻,王铸鹤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也窜身跳了起来。二人这一动手,顿时打了个措手不及,乒乒嘭嘭,顿时个士兵被砍倒在地。只是这小小客栈四周也不知围了多少官兵,刹那间又是成了铁桶合围之势,王铸鹤和刘路江立即后撤,被靠着被,刘路江轻声道:“不要急,稳住……堂主在附近。”王铸鹤略略点了点头,也索性将生死置之度外,本来还有些发抖的刀锋,也镇定了下来,沉声道:“好兄弟。”刘路江余光扫过,只见人头攒动,刀锋光寒,今天想活着离开这里也是万万不能,于是嘿嘿一笑,向着人群里那名放了自己出去的千户喊道:“兄弟,哥哥今天多谢你了!”那千户知道黄顺一向多疑,刘路江又确实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出的门,如何不急,连忙提枪就刺,怒道:“你胡说什么?”刘路江武功比他高出不止一筹,劈手压住大枪枪挡,又笑着道:“怎么,只认钱不认人了么?官爷,五千两银子,买的可是我和兄弟两条命,你想吃黑不成?”枪被刘路江牢牢压着,那千户大惊,空出一只手来,劈头就打:“胡说!”王铸鹤已经扣住他手腕,右手在他怀中一探,质问道:“这是什么?”他的手上,赫然有五千两银票——刘路江忍不住偷笑,这王铸鹤十年前就是有名的大盗,这小小障眼法,实在如同儿戏。“大人哪——大人明察!”那千户急了,翻身跪倒在黄顺面前。黄顺手挥了挥道:“来人,带下去好好审问。”有明一代,刑法极其残酷,这一审问哪里还有命在?那千户一惊之下,连忙夺过一柄刀就像外冲,刘路江使了个眼色,二人跟着就冲了出去——一阵乱刀之下,那千户顿时身首异处,而一通猛冲之后,刘王二人离大门已经不过三步之遥——只是这刀丛之内,咫尺已是天涯,何况三步这样的距离?一道黑影,从东侧直飞下来,手里寒芒一闪,正对着指挥使黄顺,意图极其明显——擒贼先擒王。两名士兵挥刀一架,那道黑影来势不减,双手拿住双刀刀背,一错之间,两名士兵已经倒地身亡,而适才那支寒芒已射中黄顺的咽喉,正是一枝女子所带的金步摇——须知黄顺也是一把好手,竟然连还手之力也没有。来人正是京冥,他一招之间,已经跃到刘王二人身边,大喝一声“走!”劈手抢下一柄长枪,向适才屋顶掷去,那屋顶早就被做了手脚,铁枪一掷之下,当即屋瓦坍塌,哗啦啦扫落一地,而京冥适才立足的屋顶,房椽更已被震断,轰的一响,竟当头砸落下来——主将忽然身亡,四周飞沙走石,屋坍房倒,本来训练有素的兵阵瞬间崩溃。京冥飞身抢下马车,刘王二人随即跟上,他狠命一鞭,向客栈另一方冲去。客栈之内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才有个副指挥使出来大喊:“穷寇莫追,大人有令,让我等守住隘口……”飞尘里,喊声中,马车急速向江边驰去,没有追兵,但更加可怕——前方的凶险实在不可预知。“你们决定,还要不要去?”京冥没有停车,也不回头,冷冷道:“现在下车还来得及。”身后没有回答——回头看时,两个人四道目光早已生死无悔的执着。京冥心中一暖,手中又是一鞭,惊马飞蹄,已经进入了前方的禁区。树丛,黑影,月华……一切被速度扭曲成了幻影,但是京冥的目光还是不肯放过蛛丝马迹,忽然,前方极远的地方反射出了一道光,冷暗,幽深,京冥对那种特殊的光芒简直是太熟悉了——是火炮,神机营的火炮!只是他想不通,神机营的火炮怎么会被调到这里来。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必须立即做出判断——京冥忽然身子一晃,立上了马鞍。再猛一借力,已经直冲上了树梢,身形在无数矮树顶上飞过,宛如午夜飞行的夜枭。火炮的炮口果然慢慢转向他,京冥一口气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知道若有一个闪失,今天必然是尸骨无存,他觑准了头上一棵槐树的长枝,再不停顿,直飞了过去。瞄准,点火,炮手已经精心算好了他的速度——不会有意外,人的力量决不可能和这钢铁火yao相抗衡。只是刹那间,几乎是点火的同时,京冥已经抓住了那根颇为粗大的树枝,身形微微一荡,竟已向反方向急掠过去——炮手的心思,计算,点火的时间,这一切在电光石火间计算,生命只押在刹那的反应。这一回,京冥已经不再考虑前方是什么,如果是刀丛剑网,也只能一死了之,他全被的力量都在急速飞掠,身后,轰然的爆炸声已经响起——还好,不在射程范围内——这个念头刚刚转过,巨大的气浪已经将他远远抛入漆黑一片的树丛。重重摔在地上,背后一片火烧火燎的剧痛,可能是铁砂子崩在背上,虽然于炮火而言只是射程外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对血肉之躯来说,却是既有可能致命的重伤。京冥俯在地上,喘了口气,知道这一局算是赌赢了。神机营的炮手多半训练有素,面对飞驰的骑兵,瞄准的只是预期的一个点,京冥的身躯飞速驰来,神机营的人几乎不假思索的就瞄准了他即将达到的地方做为炮火的中心,而京冥只不过是将他们的计算,算入了自己的应变范畴之内,转折的距离,成了逃生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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