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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少夫人的处事,她见识过,委婉巧妙周全;航少夫人的境遇,她也见识过,无奈愤恨孤清;然而,那种性子深处的美好与温柔,她却是在最近才见识到的。一个女子,能对丈夫的小妾之子留多少颜色?
青鸳觉得,恨,是名正言顺的;嫉,是无可厚非的。然而为什么,为什么骆垂绮全然推翻了名正言顺的恨与无可厚非的嫉?她替少夫人不值,真不值!
骆相得蒙先皇恩旨,葬在皇陵边上,夏月,正是花木繁茂的时节。山路蜿蜒,羊肠一条小道上满是茂草覆着。青鸳拎着提篮,溶月在前打着草,骆垂绮便牵着菁儿缓缓跟在后头。
不知是否是骆垂绮格外的沉静,总之这一回,菁儿没像以往蹦来蹦去地玩,安安分分地牵着骆垂绮的手走着。
一路上也没人说话,转过山脚,又行了阵,便瞧见一处有两棵柏树苍翠高茂,菁儿这才挣脱了娘亲的手,跑了过去。到了坟前,他马上冲着那块石碑跪下磕了个头,乖巧地道:"外公、外婆,菁儿和娘亲,还有溶姨、青鸳姐姐都来看你们啦!外公,嗯,外公,你爱吃桃米饼吗?菁儿藏了一块,原本想要自己吃的,如果外公喜欢吃,那菁儿就给你吃啦!"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块被咬得缺了几外角的桃米饼。
其他三人一见这模样,再是沉肃的心也不竟被逗得一笑,溶月更是笑着上前道:"哟,你这小机灵鬼!什么时候藏下的?"
菁儿咧开嘴一笑,搔了搔小脑袋,又偷觑了自己娘亲一眼。
骆垂绮温温一笑,轻问:"菁儿,这些话谁教你说的?"
"是青鸳姐姐教我的!"
骆垂绮回头朝青鸳看了眼,嘉许地一笑,轻轻点了个头,道:"青鸳,你带着菁儿去走走,别让他玩得太野!"
"是,少夫人。"青鸳心头微热,感觉那笑,就似那清凉的溪水般涓滴都渗入了心坎里,是自太夫人过逝后她最觉舒心的一刻。
骆垂绮也轻拉住菁儿的手,叮嘱了一遍,"别给你青鸳姐姐淘气!"
"嗯!"菁儿一听能玩,自然开心得不得了,赶忙应了,就乐颠颠地跑了。
溶月见他们走远了,便将香烛摆开了,点上香,溶月便跟着骆垂绮一起跪了下来。烧了给地主婆婆的钱,接着便是先老爷与夫人的。
骆垂绮接过溶月手中的几幢经,有"七佛"、有"平安经"、有"状元经"、有金银元宝,全是溶月操办的,其中忽然滚出一幢经,上面居然落了项成刚的名字。溶月一脸红,马上收在自己手上。
骆垂绮淡淡一笑,低低喃道:"爹、娘,溶月多得你们庇佑了!她此生有一个项成刚,我心里也便踏实了。即便有个什么我也放心得很"
听她语间惨淡,溶月马上出声打断她,"小姐,快别说这种话!多少也别叫先老爷夫人心里惦记,在那边也不安心啊!"
骆垂绮点着头,神情却有些异样,面上不见滴泪,却只是淡笑,看得溶月有些担心。"也是啊,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我,绮儿不是已往的绮儿了。绮儿死过一回了,许多事,也能放得下了真的!只要菁儿能好好的,我没什么别的心思!呵"说着,骆垂绮忽然神情一变,那怪异的笑便带出七分悲怆,"爹,娘,其实绮儿一直在说谎。说什么能放得下,说什么没别的心思!不,绮儿有心思,有太多太多极坏的心思爹爹,您的画,我拿去做了买卖爹爹,女儿将您的遗物拿来做买卖了!"骆垂绮轻轻说着,语声依旧惨淡,甚至听不出些情绪,只见她递向火苗的冥纸微微地抖着。
溶月皱紧了眉,觉得不妥,却终究没有吭声,小姐的委屈,总得有个说处!正这转念,却瞧见骆垂绮已然闭上了眼,溶月叫了声,赶紧将她手中的纸往边上一拨,"小姐!"她翻看着骆垂绮的手,方才那火苗险些就窜上手了。
然而骆垂绮似是浑然无觉,闭了会儿眼,忽然睁开,"只是,我怎么能让那些权欲熏眼的手碰您的画呢?千尺渊海,君子藏器;万里云山,丈夫扬名,爹爹,您怎样的光风霁月、磊落气度,怎么能让他们他们糟蹋您的画?怎么能呢?女儿无用,保不住画了,真保不住了"
"小姐,别说了!想先老爷夫人也了解你的苦衷的!你何苦"溶月禁不住哽咽劝道。
骆垂绮抬起脸来,那面上干干的,无一滴泪,然面色青白,竟也不见一点血色。"不对,溶月,没有苦衷,只是理由。我不是来告罪的,我是来让爹娘放心的。"她笑了笑,继续烧着纸,然而那微垂的脸却再瞧不清神色,只一径儿的白。
溶月几次想开口,却又止住,终于,待得金箔烧尽,溶月又想说什么,然一侧头,见青鸳已带着菁儿回来了。
"娘亲!"菁儿一看见骆垂绮便马上扑到她身上撒娇。
骆垂绮搂了搂他,让他在边上跪好,"菁儿,你的外公是个才学极高、襟怀磊落的人,咱们骆家骨肉就只你一个,你可不能坠了骆家的声名。"
许是从未听过娘亲如此沉肃且清冷的语气,菁儿有些被吓住,只是愣愣地瞅着娘亲。
然而骆垂绮却只是盯着那两块沉凝的石碑,目光一一划过那铭文,"菁儿,你跪好!"
"嗯!"菁儿马上在地上跪好。
"从今往后,你要牢牢记住,骆家门庭,才学不能落人后,行事要坦荡磊落,担不起这二者的,就不是我骆家人。"骆垂绮说完,回身严厉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直见他在溶月的指示下朝石碑磕着说完"菁儿日后定会牢记,才学不落人后,行事坦荡磊落"的话,才稍稍软下语气,"菁儿,好孩子!你虽姓孙,但你是娘唯一的孩子,也是你外公唯一的外孙,外公外婆,在天上,可都会好好看你呢!"
菁儿听着娘亲的话,不由也把头抬得高高的,望着天边的卷云,幻想着两个一如他的爷爷奶奶般的老人,似乎更会笑一点,似乎眼睛更大一些,似乎胡子更长一些,似乎更会抱他一些,似乎好吃的会更多一些
想着想着,菁儿重重地点了个头,"嗯。"
回程因菁儿有些累了,便打算改走较为平坦的山道,往南走,再折回来,路程稍远,却好走得多,也离皇城的北门近。正巧是溶月想着了菁儿爱玩,怕累着,早就叫了小侍赶了车到北麓去等。
收拾妥当,就要离开时,菁儿手中的帕子忽然掉了,风一吹,就卷到边上一堆草篷里。孩子自然俯身去拾,然而眼下瞅,又跟着拾起一只银闪闪的纸元宝来。"啊!娘亲,这儿还有一只元宝没烧呢!"
起先众人都没在意,但当溶月接过手来时,骆垂绮神色却微闪了闪,今儿烧的那些经是溶月于佛寺中购得,但元宝却是自己与溶月二人叠的。这元宝的手法显然不同。
谁的?谁曾来过?
自己的舅舅早被遣去了乌州,如何会来!那便是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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