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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一直不懂,为何小姐明明绽出笑意的脸,却会在不经意的一辗一转间,有抹神伤泻在眼底,一闪而过,却是真切的存在。小姐的笑,其实愈来愈淡了,那种淡透着经久不化的痛涩,这痛涩,使得笑意是如此的牵强,如此的不堪一击。现在的小姐,安妥地过着日子,却已不再幸福。
日子一天天过去,比及柔姬这边的热闹与喧嚣,回影苑一直是清寂的,淡淡地,只是萦绕着小姐与航少爷之间,让人捉摸不透的牵念。
小公子慢慢长大了,会缠着要人抱,也喜欢在地上乱爬,时而夹几声拙嫩而逗人笑的唤声,"呀呀"是饿了,"嗯那"是要人抱了,"啵啵"是吵着要下地了
溶月记着好些,而小姐,似也终于走出了那最初的万念俱灰,慢慢地,将全副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开始教他说话,简单的,一次次逗着他开口。
小公子食量很大,甫一出生,因为骆垂绮大病体弱,血气亏损,根本无力照看,是以一直由奶娘喂养着。而后,那奶娘却因为自家有个孩子,加之孙骐于写云等也都冷淡了骆垂绮,是以,对于孩子的照看并不上心。因此,更多的时候,都是骆垂绮与溶月亲自去市上购了些牛上挤兑的奶水来喂。因为小孙菁胃口特好,往往每天都要去买个一大桶来。
就在小孙菁开口能叫出个"娘"的时候,天都迎来了乾定四年的第一场大雪。雪漫天漫地地飘着,才不过半个时辰,满院里已是皑皑积覆,一派银妆。
天阴沉而灰暗,檐上早挂了几柱冰激棱,尖锐锐的反着光,映得天候更冷。整一都城的大道街巷里,早瞧不见人影。
然而偏就有一个人影,拉了头黄牛,裹着斗篷,逆着风雪一步步往孙府里赶。边赶还边骂:"娘的!这天!再隔个一天下不也成?偏偏就等着老子来入套"他骂着,又把牵着黄牛的绳子往前拽了几拽,"死牛!走快点行不!要不看在你还能挤点奶出来!老子早剁了你吃肉了!还不给老子走快点!"他又骂又踢,赶了几步,又回过身来踢几下黄牛,黄牛吃痛,"哞哞"地叫几声,更惹来一顿骂。
风雪恁大,几翻吹掀了赶牛人的帽子,这一回,风一猛,将帽子吹翻在地,赫然露出一张粗犷霸气的脸,居然是项成刚!
项成刚回头恼怒地瞪了眼帽子,气头一起,也不再管,只往前拽着牛顶着风雪走。好容易赶到孙府,也不敲正门,直接往斜里一条巷子里一穿,来到后门处。
"啪啪啪"拍了许久的门,拍到项成刚心头火势愈猛,才有一丫鬟裹着棉袍跑着来应门。那丫鬟一见是去年年里送来过些獐子虎皮的项成刚,马上收起面上的不耐烦,小心陪着笑让进屋里。
项成刚冷瞪一眼,也不理,直接拉着牛就往西苑走。那丫鬟见着怔愣,却也不敢阻拦。
直走入回影苑,项成刚正好瞧见溶月端着一个炭盆出来,想拿扇子扇扇旺,而里屋,骆垂绮正忙不迭地哄着正哭闹不休的孩子。
项成刚一愣,随即有些开怀地一笑,连忙甩了手中的牛绳,几步跑上前便接过溶月手中的扇子,"哈哈,还不到一年,都活蹦出个大胖孩子了!"
溶月与骆垂绮听着他的声音俱是吓了一跳,继而又有些好笑,溶月嗔了他一句,"这大雪天的,你来作什么!"话这般说着,倒也忙给他拍着身上的雪。
项成刚也跺着脚,将身上的斗篷耸了几耸,将雪花抖去。"还不是为着姐姐!去年年里瞧见姐姐大了肚子!我回山上问了些婆娘,都说产后需要仔细调养。还有一个曾经是三代作郎中的兄弟说,黄牛乳最是滋补,大人小孩都好!能从小喂着就更好!喏!"他一指牵至院落里的那头黄牛,"这头黄牛就是我打小选的好种,还叫老菜头给杂七杂八地喂着什么草根树皮的,说是药牛!这牛乳可金贵哩!"项成刚说着,边嘲溶月傻笑着,又朝里头的骆垂绮点个头。
溶月心头发烫,满怀都是感激,只盈盈望着他,"多谢你!这大雪天还赶着送来!"
"成刚,既来了,还不快进屋坐会儿!何必在外冻着?"骆垂绮心中也存了感激,心中又感叹溶月终觅良人,总是安慰。
"哈哈,姐姐,这娃娃是男是女?"项成刚也不顾忌,大着步子就进屋里坐下了,眼瞅着她怀里那个粉嫩嫩的小娃娃头,心中感觉有趣极了,不由伸出手逗他,"娃娃!来,给叔叔香一个!告诉叔叔,你是个小子还是个丫头?"
一旁的骆垂绮与溶月听了都撑不住笑了,"是个小子,叫菁儿。"骆垂绮裹了裹孩子身上的锦裘小袄,"来,菁儿,这是你项叔叔,好好认认啊"
菁儿黑溜溜如墨珠的眼睛直直地瞅着项成刚,一眨不眨,似是被吓住,随后不知怎么地触动了他,突地"咯咯"一笑,"娘,娘姨,素呀咯!"咿咿唔唔地喊了阵,双手竟朝着项成刚张开了,意思要他抱。
项成刚倒是讶了会,这才笑道:"喝!这是个小子,有种!见了我这模样也不怕!我在山头上早吓哭过几个娃!嘿嘿,难道这小家伙竟让我抱呢!"他满脸都是笑,看了看自己身上,将外袍一下脱了,这才抱过小孙菁,逗着他玩,"嘿,小子!胆色不错!叔叔下回给你做件小虎皮裙!呵呵!"他瞅着小孙菁"咯咯咯"的笑,忽然抬头望向溶月,眼神中难得的认真了回,然而即不说什么。
溶月一怔,目光便开始闪避。项成刚瞅见,隐下一叹,也便不再作声。倒是骆垂绮,在一旁瞧得分明,心中沉沉,也定下了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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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永勋一直想找他大哥好好谈谈,然而几次三番都是才启口,就叫二哥永彰给截了过去。他深深记得那一日,在大哥正于前厅披着大红喜服与相府小姐拜堂成亲的时候,那一锁孤院是何等的冷清,何等的萧索,几乎冲得去前厅那刻意张扬的喜庆。他更记得在她临盆的那两晚,雪夜、寒风、怒梅。待的爹爹摆宴的时候,依旧是前厅刻意的喜庆与张扬,然而终敌不过那狂风扫雪、寒梅尽落的凄清与生死垂危的紧张。
杜迁的讥诮深深地砸在他心底,他也悄悄地溜了下来,但他只能远远地望着,躲在暗处,不敢示人。记忆里,那房昏黄的灯烛,那几抹摇晃的人影,阶前化完的雪,一盆又一盆交替着的炭盆,一切揉在他的眼里,尽成让人心酸与疼痛的滋味,极苦、极涩。
为什么她得受那么多的苦?为什么会让她受那么多的苦?如果、如果
风过,吹起一捧雪,飘在他的颈子里,猛地一星儿冰,让他蓦然回过神来。他一惊,心口怦怦直跳,好一会儿,才回复过来。
他再度望了眼那萦烛光,终于转身,退去。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孙永勋瞧了瞧自己的手,心间浮过躁意,"停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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