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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章小二上酒（第1页）

&esp;&esp;有座小镇，大概是逃过偏远的缘故，早年逃过了那场春秋硝烟，这次竟然又逃过了这场中原战火，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那种演义小说中的铁骑阵阵，说书先生嘴里的那种铁甲铮铮。

&esp;&esp;随着太安城那边的尘埃落定，乱世气息骤然而去，更加恢弘的盛世气象骤然而至。

&esp;&esp;对于这座小镇而言，最直观浅显的景致，便是去那栋兄弟楼喝酒听书的客人越来越多，最终人满为患，有些恰好囊中羞涩的客人，便借坡下驴地跟酒楼掌柜伙计说他们不在乎位置，在门槛喝酒便是，反正也不耽误听说书先生说故事。

&esp;&esp;方圆百里都晓得这栋酒楼的招牌，不是什么稀罕的醇酒佳酿，也没有什么卖酒撩人的动人妇人，而是酒楼里的那位年迈说书先生，独坐大堂中央，四面皆酒桌。

&esp;&esp;老人坐在一根小凳上，身边摆放一张小桌，桌上一块惊堂木，搁两三壶酒，一只大白碗，一碟花生米，仅此而已。

&esp;&esp;这一天晌午过后，等到饭桌客人都撤去菜肴盘碟，换上了大小各色的酒壶酒坛酒碗，说书先生从后堂缓缓走出，老人离着那张桌子还隔着二十多步远，根本就是尚未开口，就已经引来整栋酒楼上下两楼震天响的喝彩声。

&esp;&esp;老人高高举起双手紧握的拳头，向四方致意，酒楼内的大声喝彩，更是此起彼伏，好一个热闹喧沸。

&esp;&esp;讨尽了便宜的说书先生大袖摇摆，高人十足地坐在那张小凳上，一番故作模样地正衣襟而危坐，这才伸手抓起那块惊堂木，重重一敲桌面，朗声道：“上回最末，说到了，还要着实会一些江湖把式，以及要极为熟稔英雄救美，就算美人没有落难，也要让制造麻烦！别不舍得砸银子雇人演戏，切记出手退敌之际，那些地痞流氓飞出去的姿态，绝对不能千篇一律，必须是倒飞出去、横飞出去、侧飞出去，样样都得有！至于世间头等的纨绔，呵呵，那就如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湖大宗师，同样属于不世出的风流人物了，那些女侠仙子遇上这种人，那就是积了七辈子的德，倒了八辈的霉！从此深陷不可自拔，往死里打她们，都赶不走。

&esp;&esp;说书先生唾沫四溅地说到这里，竟是被自个儿给感染了，那份意气风发，仿佛自己就是这种纨绔行当里的祖师爷了，大口喝了口酒，伸出一根手指，啧啧道：“举个例子，达到这种境界的纨绔，只给女人看到钱，却绝对不给她们花钱！让她们瞧见了那金山银山，却偏偏不给她花钱一颗铜钱，嘿，说不得女子们还要心甘情愿倒赔钱呢。”

&esp;&esp;酒楼无数人心神摇曳。

&esp;&esp;有人突然大声道：“世上真有这般憨蠢的女侠仙子？赔了人还他娘的倒贴钱？老子第一个不信！”

&esp;&esp;说书先生挑了挑眉头，斜眼瞥去，“老夫不说其他人，只说那句‘十年修得宋玉树，百年修得徐凤年’，你服气不服气？！且不说那位进入京城礼部衙门当大官的宋家玉树，就说后者，女子遇上了，还能傲气？！”

&esp;&esp;那人顿时吃瘪哑然，想要反驳却无从说起。毕竟他是酒楼的常客，听多了有关那位西北藩王的传奇故事，钦佩艳羡皆有，当然后者更多，酒楼老人很多说书，这人往往就很容易将自己代入其中，自然不愿在某种意义

&esp;&esp;上否定了自己。

&esp;&esp;二楼，酒楼掌柜的蹲下身，一把抱过一个孩子，低声笑道：“团团，圆圆，爹跟你们说实话啊，以前爹走江湖的时候，也是有位女子诚心诚意喊你们爹，喊你们爹一声‘公子’的。她虽然不是鼎鼎有名的仙子女侠，不过她可比江湖上所有的女侠仙子都厉害多了，所以也只有你们小年叔叔，才配得上她。那样的好姑娘，嗯，爹觉得也就比你们娘亲稍稍差一些了。团团，你长大以后要是还想着当大侠，有本事就给爹找那么个姑娘来咱们家当儿媳妇。”

&esp;&esp;小男孩皱眉一本正经道：“爹，我已经有没过门的媳妇了，我可不喜欢沾花惹草！娘也说过，好男儿对姑娘，都要一心一意的！”

&esp;&esp;男人放低嗓音，“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你娘当然没说错，可是天底下的好姑娘，一般都爱慕英雄好汉，你想啊，她喜欢你，你却不喜欢她，那姑娘得多伤心，对不对？”

&esp;&esp;孩子陷入深思，在未过门的小媳妇和未见面的好姑娘之间，天人交战。

&esp;&esp;小女孩气乎乎道：“爹！我要告诉娘亲去，你让团团喜欢好多个姑娘！”

&esp;&esp;小男孩翻了个白眼。

&esp;&esp;男人顿时脸色大变，咳嗽几声，对儿子语重心长道：“儿子啊，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听你娘的，专心专意只对一个姑娘好！就像爹这样，知道不？！要是敢不听话，爹就打你屁股，打得你屁股开花！你娘拦都拦不住！”

&esp;&esp;小男孩重重叹了口气，得嘞，没戏喽，喜欢自己的好姑娘还没见着面，就没啦。

&esp;&esp;他倒不是不怕自己爹，可温柔娘亲每次板起脸教训人的时候，他是很怕很怕的。

&esp;&esp;楼下的说书先生喝过了一口酒，笑眯眯道：“归根结底，要想拳打女侠脚踢仙子，简单的很，只要你们啊，长得能有那位西北藩王一半英俊，即可！”

&esp;&esp;酒楼内顿时嘘声四起。

&esp;&esp;老人猛然间一拍惊堂木，吓得措不及防的酒客们一惊一乍。

&esp;&esp;“老夫最先曾言，千秋兴亡事，最费思量！我等市井巷弄的老百姓，升斗小民而已，既非帝王将相，也非黄紫公卿，不思量便不思量了。可终究有些不幸人啊，却不得不舍生忘死，挡在那里，一步退不得！”

&esp;&esp;“他们也不愿退！”

&esp;&esp;满堂寂静。

&esp;&esp;说书先生将那故事娓娓道来。

&esp;&esp;说那边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

&esp;&esp;说那剑河风急雪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

&esp;&esp;说了那位南疆龙宫客卿嵇六安身死之时，说那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

&esp;&esp;说了那武当大真人俞兴瑞慷慨战死之时，身中北莽箭矢十二枝。

&esp;&esp;说那北莽攻城昼夜不息，城外草原大军密密麻麻如蝗群，墙上蚁附攻城触目惊心，拒北城内外战火通明，死战不休。

&esp;&esp;说到拒北城那场攻守大战，从祥符三年初秋，一直持续到祥符四年的入夏。

&esp;&esp;老人的语气始终不显得如何激昂，并未刻意渲染那份惨烈悲壮，只如一位上了年纪的街坊邻居在诉说着不轻不重的家长里短。

&esp;&esp;这位说书先生略作停顿，喝了口酒，放下碗后，像是在询问众人，又像是在扪心自问：“咱们老百姓啊，不知庙堂高低，不知江湖身前，不知沙场生死，可到底还是晓得人心冷暖的，对吧？”

&esp;&esp;老人骤然提高嗓音，“不思量！自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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