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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还没有问过你，在许家住得开心不开心。&rdo;时值隆冬，两个人只随便在小亭里落座烤火，二娘子还是那样的开门见山，喝了一口茶，就直截了当地关心起了七娘子。她和许夫人实在有三分相似，却又要比许夫人更正大光明得多了。七娘子不禁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ldo;还没有谢过二姐为我说话，在洞房夜赐了金玉如意过来……有了这点脸面，许家人也没有怎么敢难为我。&rdo;二娘子挑了挑眉，微微一笑，才道，&ldo;金玉如意的事，我听说了。不过，这如意倒不是娘娘的意思，娘娘秉性至孝，当时孙家还没有除服，大臣家中一应喜庆之事，她是置若罔闻的……如意是皇上吩咐连太监传旨颁赐的‐‐不过这件事，太妃也没有过问。&rdo;她肯主动把话题引到许太妃身上，七娘子自然是求之不得。倪太夫人自己一辈子没有一个亲生儿子，平国公只是占了庶长子的便宜，更兼作战勇猛战功累累，才得了如今的爵位。但两个亲生女儿却都嫁得好，许太妃毕竟曾经养育过皇上，在宫中体面如何，对七娘子的行事，当然有很大影响。没有谁是和社会隔绝的，尤其是这么一个狭小的上层交际圈，很多时候，人脉反而比当事人的能力更重要。&ldo;我在许家也很少听到太妃的声音。&rdo;她坦然地告诉二娘子，&ldo;似乎宫中女眷，都并不招摇……&rdo;&ldo;这也是自然的事，连太后都潜心礼佛，太妃自然也要做个姿态出来。&rdo;二娘子也并不讶异。&ldo;牛家二爷这几年在宣德做得好，太后心里喜欢，面子上越发要做得沉潜些‐‐她毕竟是晓得皇上的性子。太妃又怎么会在这时候有什么动作？&rdo;看来，皇上并不喜欢被后宫女眷摆布。是以两个养母也都不敢招摇，免得触犯了禁忌，反而失宠。七娘子忽然好奇起来，她很想知道这位手段高妙的皇上，到底是什么样子：从一个宫人庶子一步步爬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后宫没有声音，宦官没有声音，就连内阁，恐怕都很快没有声音了。这位雄才大略的人物，似乎要将天下当作自己的画卷，开始绘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自己能不能顺势而动，伴随着政治波涛，为自己谋取一点小小的利益呢？她的思绪一下就飘远了。&ldo;太妃韬光隐晦，对你不能不说是个好消息。&rdo;二娘子的话又打破了七娘子的迷梦，&ldo;即使是太妃，也要讲道理……你要耐心想想，案子怎么查，才能查得清楚利落，不落人口实。家务怎么接，才能接得干脆，接得完满。&rdo;她似乎没有留意到七娘子的心不在焉，而是自己也叹了口气。&ldo;唉，在京城做主母，实在是有太多的事要操心啦。&rdo;又拍了拍七娘子的肩头勉励，&ldo;有什么事，只管来人和我说一声，做姐姐的能帮，一定不会袖手。&rdo;这句承诺虽短，但里头蕴含的重量，却让七娘子心头一暖。&ldo;还要靠二姐多提拔了。&rdo;她含着笑拉开了话题，&ldo;二姐什么时候也带着世子进许家坐坐，让四郎、五郎认一认哥哥‐‐四郎五郎现在就安顿在明德堂里……&rdo;絮絮叨叨地将四郎、五郎的近况对二娘子交待了一遍，见二娘子听得用心，七娘子心里也舒坦：总要有来有往，才是亲戚间来往的正道。她又多坐了一会，见二娘子有了去意，便将她送进正房，自己回身去找九哥。才进了院门，就听到新房内一阵畅笑，虽然隐约，但却还是听得出是九哥的声响，隐隐约约，还有青年女子带了娇嗔的说话声。七娘子站在当地，一时倒是听住了，半天才冲着来接人的玉版笑了笑，轻声道，&ldo;就是和九哥说一声，我回去了，让他别忘了好生念书，别的也没什么事‐‐等我走了，再往里递话，免得他还要出来送我。&rdo;就带着立夏并白露两夫妻，前呼后拥地上了翠幄清油车，回了许家。回去的路上，七娘子就更沉默得多了。回到许家给两个长辈请过安，又随口吩咐辛妈妈为白露夫妻安排了下处，她便进了净房梳洗换衣。立夏见她有心事，也不敢远离，吃过晚饭，就打点了针线，在灯下陪着七娘子读书。屋外冬风吹得哪处瓦片一阵脆响，又传来了远远的更漏声。七娘子忽然放下书本，叹了一口气。&ldo;立夏。&rdo;她的语调里，难得地现出了犹豫。立夏于是静静抬眼看向七娘子。&ldo;你说，世子爷现在在哪儿呢？&rdo;她似乎是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在与立夏对话，手里的书页，已经被折出了几个小角。&ldo;恐怕正在广州吧。&rdo;立夏轻声地回。七娘子应了一声嗯，就又没了声息。半晌，才若有若无地长出了一口气。&ldo;我曾经很高兴他去了广州，我倒落得个清静。&rdo;七娘子声若蚊蚋，&ldo;可现在我又希望他能早些回来，又不愿他早些回来……这个人，我巴不得他走得远远的，唉，宁愿我嫁了别人，从一开始就不放在心上，倒也干净……&rdo;不知为什么，立夏倒有了几分笑意。&ldo;姑娘这是关心则乱。&rdo;她就起身坐到了七娘子身侧。&ldo;世子爷是您的夫君，您又怎么不会希望他早日回京，长相厮守？&rdo;七娘子就看了立夏一眼。也只有在立夏跟前，她的双眸，才会像是两片波涛汹涌的海面，黑得风雨欲来。&ldo;你难道就没有怕过？&rdo;她轻声地问，&ldo;万一，只是万一，你敞开了门，可放进来的却不是你想要的东西……&rdo;&ldo;那姑娘就先不开门。&rdo;立夏倒有了几分糊涂，只是顺着七娘子的话头往下说。&ldo;先看看世子爷‐‐是、是什么东西！&rdo;室内顿时就响起了两个少女的轻笑声，七娘子推了推立夏，恼怒道，&ldo;尽开玩笑，我不和你说啦！&rdo;顿了顿，又叹息，&ldo;他要是永远在外头就好了……唉，还是早些回来的好！&rdo;立夏不禁轻笑：这还是七娘子第一次这样语无伦次，乱了方寸。&ldo;姑娘，什么事也都得到了眼前再看。&rdo;她的声音里就禁不住有了丝丝笑意，&ldo;我看啊，您还是盼着世子爷早些回来是真的。世子爷不回来，咱们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嘛。&rdo;七娘子像是一下就抓住了什么，&ldo;我还不就是这个意思？&rdo;她白了立夏一眼，又蹙起眉，叹了口气。&ldo;只是我也只能这样想了，我只能希望他早些平安回来……他说要我选，我又有什么时候有过选择？&rdo;立夏一下就糊涂了，眨巴着眼，&ldo;姑娘这话，我就‐‐这么多年下来，姑娘的话，我还是有听不懂的时候。&rdo;七娘子笑了笑，摇头道，&ldo;没什么！就是些胡思乱想。&rdo;她又兴致勃勃地问立夏。&ldo;想什么时候出嫁？我都由你，出嫁后，钱家要是给你一点气受，你就只管来找我！嫁妆齐备了没有？单子记得给我看看。我看明年四月成亲就好，天气暖和，你也过了十八岁生辰，要想再留几年，上二十再出嫁，也由得你……&rdo;屋内的絮语声逐渐远了，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新雪，明德堂一角透出的烛光越发暖融。承平二年，也就这么划下了句点。过了新年，许凤佳也终于有了消息。185着急或许是因为这次行动并不适合见光，等许家人收到消息的时候，许凤佳已经上了船，正在回京的路上了。才过了上元节，他就已经到了京城，倒是恰好避过了正月里一系列烦琐的庆祝活动。从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七娘子年年过年都躲得清闲，顶多是随着大太太四处吃吃春酒，如今自己也成了命妇了，才晓得正月对一个朝廷诰命来说实在不是什么休息的时令，正月初一进宫朝贺，初二走走亲戚，初三回个娘家，初四开始春酒一路吃到上元节‐‐这还是她没有管家，不用操心年礼往来，饶是如此，身为世子夫人，七娘子也不得不跟在倪太夫人身边应酬，又有不少回京过年的许氏族人要见，一整个年过下来，人倒清减了些。因宫中太后犯了老毛病，权仲白又不在京城去了西域采药，皇宫的气氛多少有些沉闷，七娘子也不过是和六娘子遥遥对视了几眼，并不能私室独处，又与皇后应酬了几句，便没能再进宫请安‐‐根本连太妃的面都没有照上。太夫人似乎也并不介意，这一向见面虽然还是不咸不淡，却也没有过分拿捏七娘子。虽然在许家已经住了两三个月，但七娘子始终没有觉得她真正地融入了这个家庭。她的生活是单调而平静的，每日里起来给两个老人家问了安，便回到明德堂陪着四郎、五郎坐一坐。两个孩子有什么事，自然会上报到立夏那里，立夏也拿不了主意的时候，再由七娘子来做主。大少夫人、四少夫人同五少夫人，再没有上明德堂来走动的，得闲了抱着两个孩子进清平苑给许夫人看看，回明德堂自己读书写字，绘画抚琴，虽清闲，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ldo;浮&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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