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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在盐铁司里做些手脚，一进一出就是几万两银子的动静……大老爷要盘盐铁司的帐，又怎么可能不忙活？先盘的是福建的账本，无数个师爷小吏日夜在总督衙门里打算盘，福建布政使郑长青派了最亲信的主簿，就住在总督衙门里，大老爷有一点疑问都是随时传人问话，半个月后帐盘出来，十多个吏员不是撤职就是收监，其中不乏郑家的亲信。这一下，众人算是品味出了大老爷的力度。杨家是要在江南货真价实地闹出点动静来了！连福建省都撸掉了这么多人，浙江省、江苏省，还能幸免？杨家一下就多了不少访客，多的是转弯抹角托了人情上门来说项的。&ldo;这么大的事，难道是京里……&rdo;也有人担心是皇上授意，由大老爷出面整肃江南一带的风纪。也有人婉转劝说，&ldo;朝廷里正是风云变幻的时候，您也当为自己想想……&rdo;大太太就只是笑，&ldo;男人们的事，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rdo;嘴比蛤蜊还紧，一个准信儿都不肯给。大老爷又把七娘子叫到外偏院代他写密折。&ldo;往年都是年先生代写的，如今年先生身体越发差了，又忙着盐铁司的事，你‐‐要仔细，这可不是能随意玷污了的东西。&rdo;七娘子捧着红绫面沉甸甸的折子，心里也不禁有些微的兴奋，&ldo;小七知道该怎么做的。&rdo;大老爷这才放心口述，由七娘子先往信纸上抄一遍，再誊到密折上。&ldo;全江南享有密折专奏之权的官员，不过就这么五六个，&rdo;待她抄完了一张信纸，正磨新墨的时候，大老爷就和她闲话。&ldo;你李世叔、浙江省的石世叔、福建省的郑世叔、诸总兵并驻扎福建的毕总兵，都有密折专奏之权，这些人的话可以轻易上达天听，就算是我们杨家也轻易不能与这几户人家交恶。这就是帝王的制衡心术……&rdo;七娘子只是听，不说话。大老爷也不过是自言自语，宣泄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紧绷。&ldo;这一次我在江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几家人是一定会密折上奏的，李家、石家、郑家会说什么，你爹我心里有数，只是这诸总兵嘛，可就难说了。&rdo;七娘子研墨的动作微微一顿，凝眉片晌，低声问大老爷，&ldo;父亲是要给诸总兵找些麻烦了？&rdo;大老爷看着七娘子的眼神里全是赞赏。可惜相貌上终究还是不如小六，不然就是入主中宫，也够格了……&ldo;这麻烦不用咱们找，东宫自然会安排的。&rdo;他往后一靠，微微翘起了嘴角，&ldo;我们和东宫之间的交情，还没深到两肋插刀的地步吧。&rdo;看来，太子的做法，终究是让大老爷有些心淡了。似杨家这样执掌江南的一方霸主，要给诸总兵找点麻烦，包保不露痕迹、无可指摘，但把这事推给东宫，也说得过去：毕竟这一番所为，是出自太子授意。不会笼络人心，就算是已经投靠过来的重臣，也可能渐渐与你貌合神离。太子若是个聪明人，自然品得出杨家这一招后头的心情。七娘子微微一笑，又提笔听大老爷口述，&ldo;战战兢兢日夜不安，惟念国库……&rdo;大老爷洋洋洒洒，就说了一万多字。又要过信纸删删改改，一边对七娘子解说思路，&ldo;以皇上的英明，也明白臣子的无奈，当时站到东宫身边，无非是为了政局可以平稳过渡。如今太子羽翼丰满，在立储的事上再起波澜，只会让政局再添波澜，对盛世名声有损无益。既然如此，限制鲁王，也是题中应有之义。&rdo;远在京城的皇帝，一举一动中所包含的心思，被大老爷解读得丝丝入扣。&ldo;抬举鲁王，不过是在敲打太子，提醒他不要得意忘形。昭明二十年皇上那场大病，据说药材传送滞难，险些耽误病情，皇上自从康复以后就再也没有召见过皇后……这里面的玄机，你要留神体会。&rdo;&ldo;我们在盐铁司闹出的动静，小半是为了拔除鲁王的爪牙，大半还是为了给国库多盘点出一些银两，展眼就要下西洋了，用钱的地方太多，户部尚书已经闹了几次‐‐只要能见得到银子，就算动静再大些，皇上也都不会动怒。&rdo;&ldo;局面，就是要一点点盘活，越腾挪生机越旺盛，你能试探出诸家的底细，可以说是为杨家立了一个大功。&rdo;大老爷以不惑之年便身居要职，如今知天命的年纪，就已经做到了一品大员，自然是有几分真本领的。这看似风雨飘摇危机四伏的局势，被他一分析，七娘子反倒觉得杨家稳若泰山，只要不是鲁王上台，都只有更好，没有更坏。&ldo;小七不过是一点浅见……哪里敢居功！&rdo;她听得出神，半天才忙谦让。&ldo;要不是爹把得住，算得准，恐怕全家人两眼一抹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事了。&rdo;大老爷含笑看了看七娘子。最难得小小年纪，这样稳重，并不居功。他就罕见地对七娘子透出了自己的心思。&ldo;你就放心吧，爹面上糊涂，大事还是不糊涂的，这些年来，你的聪慧，爹是全看在眼底。&rdo;&ldo;本来想着把你许给你表哥，又怕平国公府亲戚太多，人事繁杂，他们京城人眼空心大，未必看得起你的出身，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怕委屈了你。没想到，太子詹事郑长春私底下给我写信，说是今年春下江南采选太子嫔，太子妃孙氏点名要接一个杨家的姐妹进宫做伴，你看，你的因缘可不就来了？&rdo;太子妃孙氏出身定国侯府，正是二娘子的小姑。七娘子心跳猛地一顿，一口气差点就没喘上来。大老爷却是难得地起了谈兴，没有留意她的表情。&ldo;你也知道你娘的脾气，倔得和牛一样，要不是和许家的亲事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没准还要把主意打到小五的头上。&rdo;提到五娘子，大老爷的语调就慢了下来。&ldo;只可惜，此事未必能成，怎么说，东宫也实在是有些敷衍……&rdo;左思右想了一会，又是一笑。竟就收住了话头，问七娘子，&ldo;墨都磨一池子了，也不怕沾到袖子上？&rdo;七娘子这才住了研墨的手，深吸了一口气。&ldo;小七没有写过奏折……&rdo;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下台阶。大老爷也就释然，索性让七娘子打下手，自己提笔蘸墨，仔仔细细地写起了奏折。站得近了，七娘子才看到大老爷的发根，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她又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心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身为杨家女，为杨家出力，天经地义。又是这么体面的身份，这么体面的夫君。恐怕对大老爷来说，这就是对她多年小心最大的奖赏吧？嫁进天家，成为太子的嫔妃，自此过着&ldo;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rdo;的日子，若是侥幸能生下一儿半女，更是为杨家打下了坚实靠山……难怪虽然嘴上说着对太子心冷，在盐铁司的行动，却还是如火如荼。她就缓缓闭上眼，乘着大老爷专心书写，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也只有见步行步了！杏花开的时候，许凤佳终于回了苏州。&ldo;胥口前段时间事儿多，这不一有空进苏州，就赶早来向四姨、四姨夫请安了。&rdo;几个小娘子一早结伴来请安，才进了堂屋，就隔着帘子听见了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大老爷的笑声接着传了出来，&ldo;倒是辛苦你了。&rdo;少爷们住得近，到得姑娘们早不足为奇，最难得今天大老爷也在内院。自从盐铁司开始盘账，眼看着半个多月，他都没有进堂屋和大太太说话了。几个小娘子鱼贯而入，给大老爷、大太太请过安，各自落座。七娘子也只能硬着头皮在梅花桌边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许凤佳看了七娘子一眼，又挪回眼神和大太太说话，&ldo;自从初一之后，一个多月了，胥口那里忙得不得了，还是第一次登四姨的门，外甥给四姨赔不是了。&rdo;大太太那里会和许凤佳计较这个。还在正月里，他就到杭州去杀人放火了，谁会信许凤佳整个二月份都在胥口练兵？就笑，&ldo;年轻人忙一点好，只要是用心差事，就算是你三个月没登门，四姨心里也是高兴的。&rdo;几兄弟看着许凤佳的眼神却是都有些怪怪的。这少年明显地清减了，眉宇间更是带了不少风霜之色。如果只是在胥口练兵，又怎么会练得这样吃力？对杭州的惨案，几兄弟多多少少，也都有自己的猜测。五娘子又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肃穆，好似在参加葬礼，连七娘子也学她看着脚尖不说话。大老爷看了看五娘子，又看了看七娘子，眼神连闪，不知不觉就露出了沉思。气氛一时间就有些古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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