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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留室里黑幽幽的,里面好像没人,阿帅开了门,把我推进去,临走时还丢下一句话让我好好反省,我靠在铁栅栏上看着他走远,很想说我现在只担心叫魂这事要是耽搁了的话,雇主会不会扣我的钱。阿帅走远了,我转过头,正准备观察一下拘留室的构造,谁知先看到了一对大大的眼珠子,我最讨厌飘飘这种不打招呼就出现的方式,本能之下一拳头挥了过去,正中他的一只眼睛。痛呼传来,那人捂着眼蹲在了地上,我这才发现原来那不是好兄弟,而是人――拘留室太黑,我没看到这里还有别人,并且看个头长相,还是个膀大腰圆,面相很凶的男人。糟糕,打错了。他没理我,而是就近爬到前面,抓着栅栏冲外面叫道:“警官警官,我要自首!我杀了人!”人家警察早走远了,根本没理他,他叫了两声,发现没反应,头一转,目光冷冷地看向我。那是双充满野兽般暴戾气息的眼眸,再看看他那大块头,我情急之下,急忙捂住自己的眼睛蹲下来,又质问他。“哎哟!好痛!你为什么打我?”他咕哝了一句很乡土的方言,我没听懂,指着他叫:“你不要再打我哦,我还未成年的,打我!你的罪行会加倍!”他站了起来,又冲我说了两句,这次我仗着早年跟随师父走南闯北的经验,勉强听懂了他说的是潮汕话,他在解释他没打我。我也操着自认为还不错的潮汕话回他。“我也没有打你啊,你看我也被打了,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没有,就只有我们两个。”“不是你也不是我,难道是鬼啊?啊,现在是中元,说不定百鬼夜行,来这里串门了。”他不说话,木木地盯着我看。他站直身子后,块头显得更大了,以我当时的身高,必须得仰头看他。男人的左脸颊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一边嘴角还稍微翘起来,用现代流行的话来说,做这种表情也是要看脸的――英俊的人做起来,那叫邪魅,而这位牢友这样做,我觉得完全可以直接给他脸上贴个罪犯的标签了。真要命,一不小心就被关在了这么可怕的地方。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拘留室很小,就关了我们两个人,没有窗户跟通气口,空气潮湿,再加上光线阴,导致这里的气息很压抑,也妨碍了我的感应能力,所以我无法确定这里有没有脏东西。为了好不容易才叫到的魂魄不被吓跑,我将红绳又系紧一些,再用多余的发丝盖,正忙活着,那大汉突然又凑到了我面前,嘿嘿笑着问:“你说鬼跟人,哪个更可怕?”我觉得他的潮汕话说得非常不标准,所以我需要连听带猜,才能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都可怕,嘿嘿……”看看那对浑浊的眼珠,其实我很想说现在你最可怕。他把头转开了,看向拘留室外,嘟嚷:“我想出去。”“嗯,如果可以,没人想进来·”“你知道我是怎么被关进来的?”“我现在只想睡觉。”我打了个哈欠,开始寻觅可供睡觉的地方。白天我要上课,所以只能趁着晚上赚点小外快,没想到被抓进了警察局,唉,为了过好生活,我也是满拚的。墙角上摆着床铺,一边一个,我选了其中一个,走过去躺下,那大叔却还是不依不饶,跟过来,放低声音笑道:“其实我是拉皮条的,一不小心被条子逮着,就进来了。”这次他说话的腔调有点奇怪,不是潮汕话,当然也不是普通话,总之发音很奇特。我竖着耳朵听,勉强听懂了,不过原谅当时我太小太纯情,听是听懂了,却不明白意思,好奇地问:“是牛皮还是羊皮,赚钱吗?”他笑了,露出黄黄的牙齿。“那要看货正不正点,我也介绍过你这种的,很赚的,如果……”我抬起脚,一脚把他踢了出去。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我听得出那不是什么好话。而且他的眼神不对头,说不上哪里有问题,就是让人不舒服,可能是这里太阴,造成他气运低吧,反正当时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他将在牢里待很久很久。既然没钱赚,我可不想跟气运低的人多联络。他没防备,被我踢了个仰面朝天,却没生气,又爬起来嘿嘿地笑。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皮因为发笑皱到了一起,乍看像是四十多岁,但从气色跟精神来看,感觉岁数还要更大,背佝楼着,状态很糟糕。更糟糕的是一瞬间,我居然看不清他的长相,他的脸似乎被什么模糊到了,我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急忙用力搓眼,等再看过去,发现他已经恢复了正常――还是那一副贴了犯罪标签的脸孔。“小鬼,”他继续用奇怪的腔调说:“其实我杀了人,杀了好多,我跟那帮条子交代了好几次,但没人理我。”“喔……”“你相信我,我真杀过人,我要自首,可没人信,你来帮我吧,我知道你看得到的……”他说得语无伦次,导致我更困了――这世上只有杀了人抵死不认的,还从来没有自己跑来供认不讳的,我打了个哈欠,随口嘟嚷,“只要你不杀我就行了。”“可是我要自首的,我不要整天跟那些人……啊不,跟那些鬼一起生活……”他的口音又变了,像溺水者抓稻草似的抓住我的胳膊用力摇,我只好勉为其难地瞇起眼打量他。他颤颤惊惊地左看右看,像是周围真有好多好兄弟似的,但是据我的观察,我们周围一个都没有――这是当然,我再怎么说也是正宗天师传人,除非那鬼有眼无珠,否则不会靠近我周身五步以内的。虽然男人的眼神里透着恐惧,但那对眼珠太浑浊了,所以我无法肯定他现在的状况,于是我做出结论――他失心疯了。“天很晚了,洗洗睡吧哈。”我随口敷衍完,翻了个身继续睡。他又在我床边吵了很久,见我不理他,只好回到自己的床上,嘴里还嘟嚷个不停。我听了一会儿,觉得接近四川话,小时候师父教过我的,不过他说得很快,我听不太懂,总之应该是一些骂人的话。那晚我睡得非常非常不好,我这人从来没有失眠的毛病,那应该是我记忆中唯一一次因为睡不着,烦躁得想揍人。诸君都玩过麻将吧?请试想下几个赌品很差却又喜欢吆喝的家伙一起搓麻将的状况,偏偏这些人的口音还不尽相同,天南海北的什么腔调都有,可以说赶集都没这么热闹了。如果我不是太懒,一定会起来揍人的,事后想想,我会不想动,可能是因为头上顶着抓来的魂魄,所以导致一整晚我都在吵闹声中度过。好不容易挨到清晨,四周终于安静下来了,我正想趁机补觉,讨厌的阿帅警察来找我,说我的监护人来领我了,我的尿检也过关了,确定没问题,去签个字就可以走了。我迷糊着爬起来,跟着警察离开,那个男人也起来了,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看我们,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感觉就像半只脚踏进了棺材里,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整夜在吵闹的那个是我呢。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抽风了,竟然指着阿帅问他。“你不是说要自首吗?现在警察来了。”听到我的话,大汉全身一抖,眼珠呆板地转了转,恶狠狠地看向我,说了两句骂人的土话。跟他待了一晚上,就这两句我听得最清楚,因为这是当地方言,我们学校有些坏同学骂人时也喜欢讲这种土话。“小孩子不学好,一晚上又交到坏朋友了。”阿帅拍了我后脑勺一下,把我拍出了拘留室。开什么玩笑?像我这种未来十大杰出青年的预备军怎么可能跟罪犯交朋友?我觉得阿帅看人的眼力有待提高,再说就算我真跟罪犯交朋友了,造成这种状况的人也是他们警察好吧。出于好奇的心理,跟随他去办公室的路上,我问:“那位老大爷犯了什么错?他会被关很久吗?”“咳!”阿帅被口水呛到了,斜瞥我,“在你们这些小孩眼中,四十就叫老大爷了,那我呢?”“大叔呗。”事后我很后悔自己的信口开河,因为这称呼戳痛了阿帅脆弱的心灵,他不仅没解答我的疑问,还把我骂了一顿,说再在警局看到我,一定好好修理我。我就这样灰溜溜地跟着自己的监护人离开了警察局,路上我找了个去看病的借口,让她帮我跟学校请半天假,然后无视她的劝阻,跳上了经过的巴士。我坐车来到雇主家,把叫来的魂魄顺利放回去了,又跟他约好等他确定女儿没事后,把余下的酬劳汇进我的户头,这才匆匆离开――我的课程不能落下太多,假如成绩太糟糕需要补考的话,也是要掏钱的。唉,作为一个穷学生,生活在这个凡事看钱的世界里,也是很无奈的。感谢监护人的周旋,学校不知道我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这件事,两天后,请我招魂的雇主也将余款汇到了我的账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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