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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儒最会察言观色。这一下,他聪明地上前,赶在这抱剑的青年为他推门前,自己将门推开了,满脸讪笑:“小的来,小的来,不妨事的。”抱剑青年这才甩了他个正眼。但也仅此而已了。见他自己开了门,他也就退回到旁边去,与那提刀的青年站在一起,又成了一尊杀气满身、一动不动的门神。陈文儒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开了门,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绕过前头那屏风,飞快地一扫,便瞧见屋子只坐着两人。下首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上首却是个三十多岁的青衫文士。这两个人他都认得。下首那个自然是他东家、南盛隆昌的老板盛宏。上首的青衫文士,则是这些年来一直在跟他东家打交道的那一位大人物。所以只看了一眼,陈文儒便不敢再看,进屋来就跟跪祖宗似的跪地上磕了个头:“小的拜见蔡先生,问您老安了。”微见端倪“夫人,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派人出去再打探了。”回客店后,贺行便依着先前陆锦惜所言去安排了一番,又重新上来与她禀报。这时候,她正坐在楼上靠窗的位置,将那窗开了一条窄缝。于是天光也被挤成了一条窄窄的缝隙,从外面照了进来,映落在她眼底。外面人来人往,吵嚷的声音也都传了进来。听到贺行的声音,她没回头,只是凝眉思索。贺行也不催,就站在原地。过了有一会儿,陆锦惜才道:“早先还没离开京城的时候,我这里便已经派人到保定与盛宣知会过了。虽然这会儿出了南北盛隆昌之争,在我们意料之外,可事情到底还是尽快办妥的好。”毕竟她又不是什么真正的生意人。这一回出来,盛宣或许是预备了足够的时间,可陆锦惜这会儿在旁人眼中,怕是还在点禅寺上香呢。在保定拖得久了,回去太晚难免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陆锦惜是麻烦来了不怕,但麻烦这种事,能避则避。她慢慢从那街面上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直接起身来,让青雀伺候笔墨,提笔就写了一封简单的书信,然后封好交给了贺行。“还要劳你亲自跑一趟,将这封信交到盛二爷的手上,就说明日约他见面。”这话可大大出乎了贺行的预料。他接了信,可却下意识地皱了眉头,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夫人,如今南北盛隆昌正闹着,往后的事情怎么样怕还不好说。您还没等这事情摸清楚,就决定先与对方见面,万一谈拢了之后再生变,岂不白费功夫?”“我这不是相信你们家大公子吗?”陆锦惜笑了一声,半真半假地地说着。“盛隆昌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对你们家公子看人的眼光,我心底里还是相信的。左右此事关系到他政绩,必定不敢坑我。你只管送信去好了,出了事也怪不到你身上的。且放心。”怪不到他身上?他担心的哪里是这个呀!贺行听着陆锦惜这全然没当一回事的话语,已然腹诽了两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她这一番话玩笑的意思居多,里头藏着一点深意。怎么说也是跟自家大公子混在一起的聪明人,刚才还想了那么一阵,做出来的这决定,哪里能没点利益方面的考量呢?只是贺行虽不笨,却也没到能随意揣度人心的地步。所以他干脆不去想,乖乖应声,送信去了。这一日陆锦惜醒来本就已经中午,方才出去走一趟又耽搁了些时间,所以现在是下午。她想着盛隆昌那边才出了乱子,要今日约见怕不合适,所以才定在了明日。贺行走后,她也没闲着。来时她便准备了一些东西,现在便都让青雀从箱箧中取了起来,思索片刻又在上面删改了些许。小半个时辰后,贺行回来了,说信已送到,明日会准时赴约。陆锦惜便问:“这盛宣你见到了,感觉人如何?”贺行一怔,回想了一下,才答道:“属下自来不是什么会看人的人,只觉得这一位盛二爷看着是个挺和善的人。我到的时候,他正跟盛隆昌的掌柜们坐在一起,倒像是在为午后那件事心烦。”和善吗?这便跟先前传言里的符合了。这一位盛二爷今年该是案三十三四岁的模样,比他大哥盛宏小五岁,据闻年幼时喜读诗书,本不欲从商继承家业,可后来不知怎么就改了。当然,契机也是那一场家变。从这一点上来看,顾觉非为何对此人评价颇高,暂不好说;但此人愿意结识顾觉非,且还给他面子,便能轻易说通了。陆锦惜细细想了想,知道贺行说自己不大会看人应该是实话,便也没有多问了,只道:“成。明日一早约在斜对面那条街上的皓月楼,你可以先带人去那边熟悉熟悉,以备万一。”“是。”就算是她不说,贺行也正打算问呢。毕竟顾觉非可是发了话,将陆锦惜的安危交到了他的手上,且在保定也算得上人生地不熟,去见个不大知道根底的人,总归要他们先去踩踩地皮。所以领命之后,贺行又去忙碌了。至于先前派人去南盛隆昌及其东家盛宏、其账房先生陈文儒消息的人,则是直到天擦黑了才回来。而且带回来一个算得上是诡异的消息。“属下,跟、跟丢了……”去办这差事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长得瘦瘦高高的,人很精壮,一双眼睛看人时也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但这时候,面上却带着几分少见的赧颜,说话声音也低低的。几日下来,贺行他们这一队人的名字,陆锦惜早就记住了,也认得这年轻人,知道他叫尹平,是他们这一队中最机警敏锐之人。赶路的时候,鹰隼远远飞过他都能察觉。可以说,贺行派他去打探消息,再合适不过,这里也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人选了。可现在,他竟然说跟丢了?陆锦惜顿时一怔。贺行立在一旁,眉头更是一下就皱了起来,声音都高了一些,只觉不可思议:“你跟谁去了,竟能跟丢?”“我,我……”尹平嗫嚅了几声,心里面其实也窝火,踌躇了很久,才豁出去一口气说了出来。“还能跟谁?就是打听到了那什么盛宏的住处,还没去呢,就见那个什么账房先生陪着盛宏,跟一个穿长衫的文士,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我瞧着那盛宏对这人颇为恭敬,就想去探探底,没想到这人身边竟然跟了几个厉害人。”穿长衫的文士?若不是尹平这话前面已经提了账房先生,陆锦惜几乎要以为他说的就是他们先前见过的那个账房先生陈文儒了。可现在听着,明摆着不是。对这人颇为恭敬……难道,这南盛隆昌背后还有点什么猫腻?她微微蹙眉,续问道:“他们发现了你,然后你就被甩掉了?”“这个,您别笑话我,我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发现我了。”尹平觉得很挫败,“反正从巷子里面出来,那个文士就带着三个人往大街上走了,绕了没多久,我一晃眼看去,便一个人也找不着了。”贺行的眉头也紧皱了起来:“有这么厉害?”尹平有些委屈,咕哝了一声:“不信你去跟跟试试,我还能骗你不成?”分明是一身孩子气还没散。陆锦惜听得笑了出来,只宽慰他:“我们都知道你本事,听说即便是在京城,也只有步军龙虎营里面排得上号的哨探才能与你相比。能轻易甩掉你,让你跟丢的人……”她本想说“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可话到嘴边时,刚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只有步军龙虎营里面的排得上号的哨探才能与你相比”,却一下如陨星一般重新撞进了脑海。一片火花四溅的激荡!寻常人家,谁会没事儿养哨探?就尹平也不是太师府养的,是他自己个儿长于此道,颇为厉害,所以顾觉非也放任他,就这么着才有了今日的本事。可一个南盛隆昌,一个神秘文士,竟带着三个有这本事的人。而且,尹平甚至没能判断出他们是不是轻易发现了自己。也就是说,他们甩掉尹平,有可能是发现了他之后才甩掉,也有可能……只是出于谨慎的习惯和本能。“夫人,您想到什么了?”方才她话说一半,便停了下来,贺行打量了一下,眉目间有些凝重,也带着几分好奇。陆锦惜回过头来,考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我只觉得这事情不简单。保定这样的地方,出现我们这一行人已经算是稀奇,出现比我们还厉害的人,那就是诡异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尹平这些天,不如继续在外面悄悄查探着,除却南盛隆昌及盛宏之外,也留意留意这四个人。”“是。”尹平心里也有些不服气,领命的时候声音脆脆的,颇有一种非要揭开那几人庐山真面目的决心。贺行也点头,但接着却问:“那如今南盛隆昌底细不明,明日盛二爷那边,您是否要改个日子,推迟几天,待探明白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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