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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却是不以为然,“皇阿玛屡有明发上谕,太子之位再不会与他,如今是人人皆知事不可为,偏他总不死心。依二哥向日行事,识人不明又偏听偏信,好容易逮了这么个机会,受人稍一挑唆,又岂有做不出来的?”言下一顿,胤祥不禁眉心忽地拧起,继而那眉角上的锋棱一舒,两道剑眉挑起,望向胤禛问道,“莫非……四哥是疑八哥他们做的?只是……”胤禛摇摇头,“我并没有证据,自然不会妄言。”胤禛不经意地自捶着双腿,边道,“只是你想,这回事发,原是阿布兰告普奇遣人与废太子暗通消息,废太子嘱托普奇保举他为大将军,这周遭的内情可说的过去?起初在巡幸途中,太子当众打的人头一个就是普奇,再后来皇阿玛突废太子,押解回京,内外皆是所料不及,老大老八在京里,伙同张明德等人谋刺太子一事这才败露,那个江湖术士不就是普奇受命引荐给老八的?难不成普奇两头卖好,于太子处,又不计前嫌…”“怎么?竟是这样!”胤祥惊呼一声,康熙四十七年他于中途便被皇父拘禁,一直羁押在宗人府空房,及至后来皇父有旨赦他出来,胤褆被圈禁、胤禩等谋夺储位皆略有所闻,只那段日子他身心俱疲,往日更不堪回首,自然懒怠着不去问胤禛那些兄弟之间的腌臜事,是以这段隐秘他并无从知晓。如今牵起心中旧痛,胤祥便又一一想起这些年冷眼瞧见的事体,重重一声冷哼,“那如此说来,必是他们无疑了?皇阿玛尚在,他们就自以为可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么!”胤禛抬头看了一眼胤祥,见胤祥只是冷笑,皱了眉道,“我不好说这事就一定是老八他们给废太子下的套。照你所言,二哥是受人蛊惑,行事操切也在情理之内,但一应事由总归与他们脱不得干系。”继而胤禛面上又带出几分困惑之色,“我只是想不明白,老八如今已是一身的不是,去年岁末那两只毙鹰,险些就教皇阿玛圈了他,如今处境亦是不佳,竟还敢做的如此昭然,当真被一个大将军的名位全然冲昏了头么?实实的不合情理啊……”无独有偶,此刻与胤禛有着一般想头的还有一人,这便是胤礽之师——王掞。王掞府邸坐落在城西,这一处官房,还是十几年前他初为皇太子师时康熙下赐与的,到如今,却尤显落寞。长巷里,一辆深青色的马车静静地停在侧门口,从晌午直到日暮,驾车的小厮依言候着不欲长待的自家主人,却久久不见出来,不由歪靠在门辕上昏昏欲睡,间或脑袋猛地一沉惊醒过来,随后望了望毫无动静的门房,便又百无聊赖地拍了拍马身,继续去会了周公。他不知道,他家主人并非是在里头与人相谈甚欢,走不是留也不是,两难之中,直恨着今日就不该来这一趟。正文父子兄弟(十)内书房里,只见张鹏翮满面凝重,心不在焉地一手拨弄着盖碗,一心盘算着怎么找个由头离去,上首说地一刻不停的王掞却并未注意到他的这些举动,只是自个儿沉在深深地忧虑之中,“前些日子,我私下使人探听消息,那个叫做贺孟頫的太医,便是受了普奇指使,明着是去给福晋瞧病,暗里却怂恿着令二阿哥用矾书往外传递消息,那头又有心存不善之流使人出首告发普奇,又平白扯出些不着调的悖逆之言,这虚晃一枪,实实是谋害二阿哥之举!偏是二阿哥此番心思太过急切,这才让人钻了空子。”“心存不善?”张鹏翮疑惑地看了王掞一眼,王掞稍做一顿,终是愤愤然道:“不是九阿哥又是哪个?如此一来,二阿哥岂不正中九阿哥等人的圈套?”张鹏翮乍闻此言,不禁也是愕然,“如何便是九阿哥?那辅国公阿布兰,头一个是八阿哥信任的。只是…”他眼睑垂下,“有些事,你我实在不宜预予……。”王掞看了眼张鹏翮,迟疑了一阵,叹道,“我也不妨与你说了,当日太子在位之时,常以事问我,故我也多有耳闻,这八阿哥党中,钱谋出自九阿哥,勇力出自十四阿哥,八阿哥好名声好脸面,却不过是领衔耳,三人如此排布,下面一众勋戚贵胄拥蹵自然不错。可自去岁之后,八阿哥屡遭申斥,只怕离禁锢之日也不远了,自身尚且难保,如何还能再去构陷太子,若我没猜错,怕是此番就替九阿哥枉背个黑锅罢了。如今诸皇子中,人人都觊觎这大将军王的位置。有这么一个名位,又兵权在握,诸皇子谁不去抢?九阿哥这番谋划,必定是为了十四阿哥!”他又叹了口气,道:“旁的阿哥也就罢了,我看,纵使四阿哥面上甚淡,也未必就没有争竞之心……”[]“藻儒(王掞字)兄……”张鹏翮突地一声打断了王掞,眉峰已是蹙起,只见王掞摆了摆手,并不以为意,自顾着继续说道,“阿哥间构陷之事,确不是我们所宜预予的,只是今次不同寻常,这个大将军王之位,一来显着圣心所向,二来大权在握,若别人失了这机会倒也罢,二阿哥若错失了去,再要起复可就难了。立储之事既不可说,退而求其次,荐举出征总是能一试的,我请运青来,又说了这些私话,”王掞从桌案侧后取出份白面本章来,“我已拟就一折……”“藻儒兄!”张鹏翮实在耐不住他再说下去,满面地急色,急忙制止他道,“我若知道你今日是要与我说这些,我便决计是不来的。你这真真是难为我,这些话,我听不得,你所托的事,我更办不得!”说着,张鹏翮一拂手站起来,就要往外去,想了想,他走了两步还是停下来,无奈地转回对王掞道,“此间容我劝藻儒兄一句,尽人臣所为,听天命所归。我说一句不当说的罢,孔明,恺阳(孙承宗号)若何,皆不世之才,又能挽汉家倾危,救明室命数于几何?”王掞一动不动地坐在太师椅子上,丝毫不为所动,面上镇静已极,“二阿哥以嫡长之尊,却为无德无义之辈构陷,不能承继大统,这便是给后世埋了肇乱之源!你熟贯经史,难道不晓其中祸患么?”也不理会面前的张鹏翮已是脸色铁青,一句赛过一句地只一味言语相激,“当日,李光地尚能为废太子犯颜直谏,你而今也已算是仕林之首了,怎么连他也不及?这般畏缩怯懦!汤斌若在,我就这几分薄面,便也不烦你大冢宰作难了。”面对这执着至斯,食古不化的王掞,张鹏翮心里固然敬着他几分,然听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面上着实下不来,虽碍着彼此间颜面没有发作,内里却提着股子气,转身一手重重叩在桌几上,冷冷道,“既如此,为何又要强逼于我?君子不党,这也是圣人之训……”岂料话还未完,就被王掞高声打断了,“太子者,国本也,如何能与乡党之众一概而论?为人臣者,不思匡统正道,忝居高位又有何益,万世之后,史笔当如何记载你我这等不思作为之臣?”这厢张鹏翮被气得眉心突突乱跳,那头的王掞却是一劲儿地不屈不挠,张鹏翮实在没奈何,又心想着,跟他这等迂阔之人徒争口舌实在好笑,不禁摇了摇头,自嘲一般负气道,“那便当我本不配坐这个位置好了!你便在此与我昂然做辩又有何用?”王掞直直站起身来,走到张鹏翮面前,正对他一揖,将此前的意思郑重说了出来,“你是吏部正堂,保举二阿哥的题奏自然该有你会衔,还请君不避人言喧谤,为江山社稷计!”张鹏翮想都没想,断然拒绝道,“不行!”他本未料及王掞这般动作,当下避之不及,兼之前头几句话说的又本就不对付,这会子心下愈生为其胁迫之念,对着涨得满面通红的王掞,张鹏翮被逼的无法,不由勃然做色道,“你要去自去,我断不会带着一众同僚自蹈死境,你骂我尸位素餐,贪生畏死都好,此事但出,决与我吏部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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