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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筷子，见许凤佳也不再饮食，而是斟酒有自饮的意思，才开口问许凤佳。&ldo;如意是皇后娘娘赏的，还是……&rdo;许凤佳于是一挑眉，看向七娘子。他已经喝了几杯，眉宇间便染上了几分酒意，这一望，倒有了些无意的风情在里头。&ldo;杨棋，你的本事，的确不小。&rdo;又是答非所问，七娘子不由蹙眉。许凤佳却已经转动起酒杯，凝望着这上头精致华美的纹路。&ldo;进许家，你肯定是有所为而来……不过，别的事我不管，你五姐的事，你却不能碰。&rdo;和昨日里微醺后的愤怒不同，今天的许凤佳还很冷静。但这话，却比昨天所有的冷言冷语，都让七娘子诧异。不论她有多回避许凤佳，但对他的人品，她始终有一个较高的评价，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许凤佳会有姑息凶手的念头。可难道……七娘子的眸色就一点点地冷了下来。&ldo;巧了。&rdo;她也捻起了面前的空酒杯。&ldo;我正想告诉世子爷。杨棋的确是有所为而来‐‐别的什么事，我都可以不管，但五姐的事，我还非得管一管不可。&rdo;177新婚许凤佳于是眯起眼，顿时又沉下了脸。&ldo;怎么一出嫁就变了个人。&rdo;他低声呢喃，&ldo;在家的时候从不曾少了算计，行为举止处处得体……怎么，你是太不情愿嫁进许家，所以反而破罐子破摔了？&rdo;七娘子于是叹了一口气。&ldo;谁不想活得自在些？&rdo;她真心实意地问许凤佳，&ldo;世子爷若是生到我杨家做一个庶女，恐怕会比我更小心。我对世子爷低过头不错，但世子要是以为我会一辈子低头伏小……那你就错得厉害了。&rdo;夫妻之间的相处，她也没有一点概念，前世她一向为生活奔忙，男人在她的世界里，只占少少一点部分。七娘子只是凭着直觉，她不愿在新婚时就养成许凤佳说一不二的脾气。或者在古代，出嫁从夫，一个贤惠的少妇应当对丈夫低头，听凭丈夫的安排去做。但她从来也不是一个典型的古代少妇，虽然伪装得不错，但她的思路，一向另辟蹊径。日子要过下去，许凤佳就必须接受七娘子的性格，她不会是一个言听计从的妻子。如果他不满意‐‐不满意也没办法了，这门亲事，本来就不从两人的意愿出发，当然也不可能因为两人的意愿而终结。至于许凤佳当权后的事，七娘子决定以后再想。人在该抬头的时候，就应当把头高高地抬起来。许凤佳猛地将酒杯顿到了桌面上。&ldo;字字句句，你总是不离我飞扬跋扈欺凌弱小。&rdo;他的语调本来就慢，此时，更好像每一个字都在口中滚过，凝聚成了有形的利箭。&ldo;怎么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纨绔？&rdo;要说七娘子不怕，那也是假的。男人女人在体力上的差距，本来就决定了她骨子里一种天然的恐惧。但对着许凤佳，她一向是越怕，越要把头抬高。&ldo;表‐‐世子爷心里有数。&rdo;她怡然啜了一口清水，&ldo;在世子爷心底，我杨棋不也一直是个无助的小庶女，对世子爷的恶意，我只能忍，善意，我得感激涕零地受……悲喜哀乐，都要由世子爷来定？&rdo;许凤佳放在桌面的手就一点一点地收紧了。七娘子却是打从心底畅快了起来。如果许凤佳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她不介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自己如今已非吴下阿蒙，把她当成只能受气的小媳妇，实在是大错特错。&ldo;府里私底下暗潮汹涌。&rdo;出乎七娘子意料，许凤佳虽然不快，但到底还是耐着性子，向她解释了起来。&ldo;你一个新妇，立足不稳就想把手插到往事里。引火烧身，恐怕连我都不好救你！&rdo;七娘子一扬眉。&ldo;世子，我杨棋能从西北一路走到京城，凭的可不是听话两个字。&rdo;她意态安闲，甚至给许凤佳斟了一杯酒。&ldo;您四姨也不是什么善茬，当时我还一无所有……如今我怎么样，您是看得到的。我该怎么行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您不必把我看得太小……&rdo;她却已经在心底思忖起了许凤佳的用意。五娘子的死，当然不可能是许凤佳的布置，当时他远在两广，恐怕喜讯和死讯是接踵而至，不要说布置害人，恐怕是才为添丁高兴没有几天，坏消息就到了。但他却不愿让自己动手查案，难道是真的想把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这可不像是许凤佳的性子！七娘子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许凤佳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可能会要求由他来查自己辅佐，也可能要求七娘子不要把动静做得太大，但让她不查，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场面一时就沉闷下来。许凤佳神色阴霾，抚着酒杯并不说话，似乎也沉思了起来，浑身上下的怒火，倒是为之一收。这男人的精神就像是一团熊熊的野火，随时可能往外延烧，七娘子也不敢太放松，她把玩着裙边的玉佩，时不时就望一望许凤佳。和这种人相处，真的很累，但却也爽快，反正他也没有掩饰对自己的不屑，七娘子也就无须将自己的不屑深埋心底，大家摊开来互相攻击，要比曲里拐弯地算计，来得粗犷多，也更畅快多了。半天，许凤佳才闷声开口。&ldo;这不是你的事，是我的事！&rdo;明知他此时此刻的愤怒与怨毒，并非冲着自己来的，七娘子仍忍不住被话里凝厚的怒气给吓得挺直了脊背。&ldo;是谁害了小五，我总归会找出来的……但这件事，你牵扯在里头，很不合适。&rdo;许凤佳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似乎这一句话说出来，就已经敲砖钉脚。&ldo;你要忙的事也还有很多，这件事，你不要管。&rdo;七娘子不禁扶额。谁能给她一把铁锤就好了，她绝不介意把许凤佳的头盖骨敲开，往里面塞进&ldo;商量&rdo;两个字。难怪许夫人说，以五娘子的脾气，是绝无法节制许凤佳的，这两兄妹的性子都随母亲，从骨子里就带了一股偏激刚愎。两人或者可以和睦，但恐怕是谁都改变不了谁的决定。当然，现在换作是她来当许凤佳的续弦，关系也不会改善更多。好容易可以扬眉吐气，七娘子决不会再过低头伏小委婉谄媚的日子，如果许凤佳说得有理，她也不介意听从，可现在他一个大男人要查后院的事……七娘子慢慢地长出一口气，又转了话题。&ldo;四郎和五郎在大舅府上也住了一年多了。&rdo;和许凤佳硬碰硬，两个人只怕又要不欢而散。不如先把别的事提出，和许凤佳商量商量。提到这一对双胞儿子，许凤佳面色一缓，叹了口气。&ldo;你预备什么时候接四郎、五郎回府？&rdo;他直截了当地换了态度。&ldo;总要把院子清扫清扫。&rdo;七娘子又抬出这句话。&ldo;明德堂的人事也要熟悉熟悉……两个孩子身边的养娘不好换，但侍候的丫鬟都是秦家人，总不好跟到府里来，平白招惹议论。&rdo;许凤佳就沉吟着点了点头。&ldo;后院是你的事，你做主就是了。&rdo;&ldo;明德堂自己有小厨房，&rdo;七娘子又和许凤佳商量，&ldo;我想着，小厨房里再独立出一个灶头，专门挑选一两个厨娘，为孩子做饭。身边的丫鬟、妈妈们，就用五姐原本的几个陪嫁丫头……还有缺额，世子看看，有什么信重的家人，可以用的？&rdo;她没有打算在孩子们身边插满自己的人手，一两个镇场的自己人也就够了。许凤佳毫不考虑地摇了摇头，&ldo;这事还是你和娘商量，我常年在外，内院没有多少信得过的仆妇……&rdo;话说到之类，他自己都觉得不对。一个常年在外的武将，一个在内院没有信得过仆妇的男丁，怎么在内院查案？七娘子笑一笑，也不把话说穿。她搁下碗筷，起身到炕边小桌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ldo;听说世子今年还要再去广州一次？&rdo;许凤佳顿了顿，才道，&ldo;也未必，可能去，也可能不去。&rdo;他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踱到窗边漫不经心地道，&ldo;明德堂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事情太多，就算今年不去广州，十一月也可能要去西北一次。朝廷里要开放口岸和北戎贸易通商……这一两年内，我是闲不下来管内院的事了。&rdo;既然这么忙，那还怎么查案？七娘子不禁一哂，淡淡地道，&ldo;我知道了。&rdo;许凤佳望着窗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室内一时也就陷入了沉默。七娘子看着手中的甜白瓷沉口杯，不知怎么，一时间忽然想到了一年多以前，她摔了这套茶碗中的一个，拿起脆片在腕间比量的那一幕。她也沉默下来。屋内原有的那一股紧张感，不知不觉间，已是缓缓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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