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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实在是会说话。大老爷扫了敏哥一眼，微微一笑，看得出，对这孩子，是多了些喜爱。倒是弘哥性子直，也不顾奉承大老爷，反而问，&ldo;伯父，这一科的金榜要是到了，能给我们也看看？也不晓得这一个恩科，能录多少进士。&rdo;朝廷这几年频频加开恩科，人才储备就少，有时候往往还取不足三百名，弘哥的好奇，是很有道理的。大老爷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苛待几个侄子，随意答应了下来，就叫六娘子，&ldo;听说你跟着台妈妈学礼仪，进步了不少？&rdo;六娘子顿时一脸的战战兢兢，&ldo;台妈妈说女儿笨手笨脚的……倒没有夸过女儿。&rdo;七娘子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声。大老爷就是找个话头要考察她的礼仪而已，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倒是被六娘子当真了来辩解。大老爷眼底也有了微微的笑意。六娘子真是天生就的这一股可爱娇憨，太可人疼了。正要说话时，立冬通报，童妈妈进了里屋。她呈了一封鼓鼓囊囊的信给大老爷，&ldo;您嘱咐金榜一到就给您送来……&rdo;大太太笑着赏了童妈妈的座。&ldo;难得进正院来，叫立冬倒碗茶来喝。&rdo;大老爷接过信封，拆开了取出一卷油纸，随意瞥了一眼，就递给七娘子，&ldo;字小得很，你念给爹听听？&rdo;七娘子兴致盎然，接过信纸清了清嗓子。&ldo;浙江省绍兴府山阴县沈墨，一甲头名，赐进士及第！&rdo;众人顿时嗡嗡地议论起来，&ldo;这是山阴县的第几个状元了？&rdo;&ldo;果然是文墨风流之地！&rdo;&ldo;江南一带实在是钟灵毓秀！&rdo;大老爷捻须微笑：他是江南总督，自然乐见江南文风大盛，自己也与有荣焉。&ldo;山西省太原府寿阳县梁一超，一甲次名，赐进士及第。&rdo;七娘子也抿唇一笑，又往下念。她的声音忽然一滞。顿了顿，才轻声往下念，&ldo;江苏省苏州府震泽县封锦，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rdo;143探花春天像是在一转眼间就席卷了整个苏州城。最后一缕冬风依然不知不觉地远去，自海边吹来了和暖的南风，吹得苏州城的少女们春衫日薄，百芳园外的河道里，也有了船娘卖藕卖鱼的招呼声。百芳园内，寒冬却似乎相当顽固，即使已经进了春四月，还有丝丝缕缕的余韵，环绕在树梢。七娘子步出玉雨轩，望着晴明的天色，无声无息地长出了一口气。她又摆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徐徐往正院方向行走过去。半路上恰好遇到了五娘子。也是才从月来馆出来，往正院请安去的。&ldo;五姐。&rdo;七娘子含笑招呼。五娘子却是面色僵冷，半天才点了点头。两姐妹虽然并肩往正院去，却是谁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虽然七娘子极力作出自然的样子，但难就难在五娘子根本一点都不配合。这明媚的少女似乎在一夜间愤世嫉俗了起来，不论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只是对七娘子，尤其没有话说。七娘子也不是不明白她的心结。只是事已至此，五娘子对她的看法，早已经不再重要了。两人并肩进了正院堂屋，还没掀帘子，就听到了大太太的笑声。和五娘子比，大太太这一个多月，却称得上是逞心如意。许家请动闽越王来当大媒的事，已是她生平的得意事之一，毕竟当年二娘子的婚事，也不过是由秦帝师做媒，说起来，五娘子的脸面还要更高一筹。虽然五娘子木木讷讷，不见欢容，但无论大太太还是台妈妈，都极满意五娘子的不动声色，直呼这才是大家气象。七娘子冷眼旁观，只觉得亲生母女当到了大太太与五娘子这份上，也实在是太难得了。只是许凤佳前脚才走，后脚闽越王就上门提亲，对象正是五娘子，多少也让她犯起了疑心。更是十分庆幸：好在当时心中尚有一线清明，能够坚持回绝此人，否则今日，尴尬的人就要换作是她了……虽说没有十分准，但从闽越王上门的时间来看，或许许夫人与自己的独生儿子，也并不是一条心。&ldo;都来了！&rdo;见到两个女儿联袂而至，大太太忙笑着招呼。又啧啧连声，称赞七娘子，&ldo;这小七是开了窍了？打扮得一天比一天清雅，这才是豆蔻少女该有的样子呢！&rdo;梁妈妈、王妈妈顿时连珠炮似的应和，&ldo;可不是？这一下就有了少女的样子了！&rdo;七娘子咽下一个苦笑，谢过大太太的夸奖，&ldo;我晓得娘是偏疼小七，不愿看着小七被六姐比下去。&rdo;又引得大太太去夸早到一步的六娘子，&ldo;您看，小六新做的这条裙子，花色也好，剪裁也新，这一长串的五福流苏，又喜庆又俏皮，真是亏你怎么想的出来！&rdo;六娘子面上一红，又羞又喜的样子，极是惹人怜爱，&ldo;娘只会笑话我和七妹。&rdo;五娘子转了转眼珠，瞥了七娘子一眼，毫不掩饰地露出了轻蔑。&ldo;怕是知道了选秀的消息，七妹才知道打扮。&rdo;她捂嘴轻笑，&ldo;否则就算是求着她，她都不肯打扮出来给我们看呢！&rdo;屋内的气氛顿时一窒。朝廷要在江南选秀，充实后宫的消息，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诏令已经下发，采选太监都上路了，杨家的女儿们，当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六娘子若无其事，吃完了睡睡完了吃，是一点都没有多添心事。五娘子却是乍听消息，就做恍然大悟状，盯了七娘子几眼，看得她心中很不舒服。自打封锦中榜的消息传了出来，五娘子就好似回到了多年前，对七娘子是防范中带着敌意，好似七娘子的一言一行，都是在和她作对。大太太不禁皱起眉头，冷冷地瞪了五娘子一眼。&ldo;年纪越大越不懂事了？&rdo;她抬高了声调，&ldo;吃完饭，自己回去静坐半个时辰。&rdo;六娘子瞥了七娘子一眼，若有所思地偏首沉吟起来。七娘子倒有几分无奈。大太太往常那么宠爱五娘子，别说只不过是几句酸话，就算当年剪了二太太送来的衣服，都没有罚她。眼下却是才口出不逊，就令五娘子静室打坐，自我反省。就好像选秀的事十有，是能把七娘子选上，进宫当那个劳什子太子嫔似的。采选太监还没到苏州，就派了梁妈妈、药妈妈见天地往小香雪、玉雨轩跑，教几个姑娘搭配衣服首饰，打点妆容……连着台妈妈都放松了对五娘子的教育，一心一意地抓起了六娘子、七娘子的宫礼。老人家一辈子在宫中打转，练就了一双利眼，从前五娘子没定亲的时候，对五娘子最是严格，余下两个女儿家，则往往是轻轻放过。如今五娘子定亲了，她就抓起了七娘子的规矩，对六娘子还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谁都不是傻瓜。七娘子这一走神，就错过了大太太的问话。待得大太太问了第二遍，才猛地回过神来。&ldo;是，前儿药妈妈已经把宝庆银的首饰送过来了。&rdo;她轻声细语。&ldo;娘说的云缕楼阁人物金簪就在里头。&rdo;六娘子也笑，&ldo;娘给我的葡萄钗也打好了。&rdo;大太太看着这一对如花似玉的女儿，眼底只有满意，&ldo;好，好，我就说这楼阁人物呢，沉了些，小六的气质压不住，葡萄瓜果的金钗又太俏皮，小七戴着倒是格格不入的，这样两人各得其所，才叫好呢。&rdo;五娘子一嘟嘴，转开头没有说话。大太太也不理她，只是兀自安顿六娘子并七娘子，&ldo;等明儿早上，小七穿武宁丝的小袄，配一条海棠红的裙子，就插这楼阁人物的金钗，别的装饰一概不要，再一对明珠耳坠就够了，小六呢，就穿象眼块络扣的那件玉色迎春短袄，束上鸭蛋青的汗巾……&rdo;大太太从前是再没有这样关心过女儿们的装扮的。又絮絮叨叨地吩咐了半日，把两个女儿的衣饰都安顿好了，才笑，&ldo;一早就起身过正院来吃早饭，吃完了早饭，我们就直接上船去别宫，给闽越王妃请安！&rdo;七娘子不禁和六娘子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晓得这一次的所谓请安，肯定不止是请安这么简单。给大太太请过安，几个女孩子又进了朱赢台，跟着台妈妈学规矩。五娘子一开始还想装病逃学，不想如今敏哥三兄弟上路往西北去了，许凤佳又回了京城，大太太腾出手来，就把她盯得很紧，虽委屈，却也只好老老实实地跟着妹妹们上礼仪课。只是课上她却不再是重点，反而是七娘子，一举一动，都受到台妈妈重点关注。这是个极老成的妇人，一张脸如死水，从没有一点波动，是喜是怒，连七娘子都揣测不出来。淡褐色的眼珠子，好像鱼眼睛一样透了一股说不出的死气，叫人望而生畏，三个女孩子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一点浪头都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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