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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话要说吗?”他简直心痛已极!“你杀害亲母,还要谋害朕!你你你……朕真想不出来怎么会生下你这样一个孩子?”
永琏不答,他的心不在这里,他也不辩解——如果没有他这“妖孽”隔空一拦,乾隆恐怕就不能好端端地坐在上头了。皇阿玛自然不知道那剑阵是谁挡的,那时候大家都蒙了面天知道谁是谁?这些都不重要,皇阿玛当他是什么,是要杀要剐,兄弟们如何看他,统统都不重要,永琏现在想的只是那傻丫头的眼睛为什么会瞎了?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她伤不伤心?怕不怕?
众人的眼睛牢牢地盯着这祸乱朝廷的妖孽——已应死过两次却仍然活着的端慧太子。只见他依然长发长衣,当堂一站,风带着袖角、衣角、发角略略地飘,皎柔。一生未见过如此皎柔的男子,见则心痛的男子。皇上震怒,天威难测,永琏却站在那里自指而足一动不曾动过,就像他根本没听见乾隆的惊怒。
“嘭”的一声,乾隆震怒的一掌拍在案台上,“永琏!朕问你话,你听见了没有?”
永琏微微抬头看了乾隆一眼,这是他敬爱了一生的男人,“听见了。”他回答,口气是顺和的,一点不见惊色。
听见了?就如孝顺儿子对父亲的耐心,无论父亲多么暴躁都能宽容的好脾气。各位皇子大臣面面相觑,不知道永琏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
“杀了他!”长胡子显然人在殿外,传音直传到永琏耳边。
永琏微微一笑,笑若浮生红尘,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微笑过,“皇阿玛,有人叫我杀了你。”他平和地说,“杀了你好做皇帝。”
他此言一出堂上一片哗然,随即落针可闻,大家都黑着脸等着乾隆的反应。“你果然是个好儿子,你还记得朕是你皇阿玛?”
“我不会杀,我——从不愿流血,为什么这么多年居然忘记了?我从不愿流血,因我知流血的痛。”永琏低声说,他没理乾隆说了些什么,只是这样喃喃自语。
乾隆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你到底想说什么?”
永琏摇头,轻声说:“没有。”
堂上有一阵子是死一般怪异的寂静,乾隆的脸色极度不好看,永琏却疯疯癫癫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忘记了从活过来的那天开始就不姓爱新觉罗了,所以我做错了很多事,皇阿玛,对不起。”永琏微微一笑,“等我做完了最后一件事,皇阿玛你杀了我。”他这样说,声音并不大但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人人都惊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发什么疯。刚才那位带他来的好兄弟已经暗自传令调兵遣将要抓住他这个疯子了。但永琏只觉得有些好笑,他是赴死来的,这些人却还怕他,因为他们不懂一个人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死?不为什么,也许只为了我错了,我也累了。他轻飘飘地转过身,那一转如阿盼娥第一次在苦力街见到他打着油伞转身而去的那一转一样,那样美。他面向着殿外,“蒋裘,把她放了吧,难道你当真要在皇上面前杀人,拧断她的脖子吗?”永琏的声音淡淡的,“你不敢的。”
殿外的长胡子几乎被他气得吐出血来,被威胁的人有像他这样雍容的?这个女人的确是他爱起来刻骨铭心的女人,他不止一次看见永琏在品安坊柳树上看这丫头一看就是一整天。他爱这个女人,但却就是看不到他为这个女人挣扎痛苦的表情!长胡子——蒋裘正是在狐夜盟计划破灭之后恨不得看永琏痛哭流涕的表情,但永琏偏偏越来越淡!开始还可以争吵几句,现在简直就像你拿一块烙铁去烙在他胸口他都不会叫一声——气死他了!
殿外有人?守卫皇上的侍卫们顺着永琏的目光冲出去,把蒋裘落脚的大树团团围住,万箭上弓,只待一声令下,无论你武功多么了得也要立即成刺猬。
蒋裘微微冷笑,把手里点了穴道的女人拉过来档在身前,“太子爷,这些箭若是射了上来,先死的一定不是我。”
“箭不会射上去的。”永琏神志清明,淡淡地说,“你是狐夜盟谋反的首脑,他们要活的,要你的口供。”他就当没看见他自己身边也是一圈弓箭手,只是说:“放了她,这一切的事都与她无关,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你杀了她也只会激得我拼命,你不杀她还有大半年监牢之日可活,你杀了她我让你立即死在这凤凰树下。”他的语气并不激烈,但只要是人都知道他不是在恐吓。
他居然利用卫宫侍卫的强势来逼他放人!好一个永琏!他掌管狐夜盟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永琏有这样的才智!“我死之前也要看一眼你伤心欲绝的表情!”蒋裘突然冷笑,“我有个主意,我不杀这丫头,我戳破她的耳朵,让她又瞎又聋,看你是不是还爱她!”他实在是恨永琏,皇位至此早已无望,只要永琏痛苦他就会觉得快意。
乾隆铁青着一张脸负手看着这两个乱党自己在那边窝里反。
永琏的脸色白了白,“你也不过是要我死罢了,你放了她,我死给你看,可以了吧?”他的语气幽绕,就似一个人已经有一只脚踏进了棺材。
蒋裘怎么会信他会寻死?“我先放了她你才死给我看?笑话!你骗三岁的小孩啊……”他嗤之以鼻的笑声未落,却见永琏鬼魅一般欺到了乾隆面前,众人大惊,但永琏的身法武功何等了得,他一把抓起乾隆的手,手腕一翻一柄精光闪烁的匕首就落入了乾隆的手中。
大家大惊失色,永琏他居然身带利器行刺!“来人啊!救圣驾……”
话音未落,永琏用乾隆的手握住那柄匕首,反转过来对准他自己的胸口,锋利的匕首在他胸口刺出了一道血痕,血迹在渐渐地扩大,永琏却眉头都不皱一下,“我是谋反乱党之一,他是大清皇帝,你放了她,就算我不想死,大清皇帝圣驾也不会饶了我,你放心了吗?”
乾隆惊骇地看着他这个做事完全出乎他意外的儿子,手掌里匕首冰凉,永琏的手居然比匕首还要冰凉!望着他胸口的血,乾隆不是没亲手杀过人,望着永琏平静的脸却突然颤抖起来,这令人心痛的孩子啊!随着永琏的目光看过去,乾隆只见他目中唯一的热只停留在树上那被挟持的女孩身上。
是永琏在意的人,他爱的人吗?乾隆疑惑地看着这个“妖孽”,杀母杀父的人会为了一个女人自裁吗?永琏的眼太静太淡,看不出特别的热,倒是看出特别的死寂特别的灰。他把匕首交到自己手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这完全不了解的儿子近在咫尺,乾隆突然发现,在永琏一头长发之中隐藏的隐约的伤痕,交错的伤痕……那是什么?
刀伤?!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刀伤!谁在这孩子头上砍下这么重的伤?谁要置他于死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永琏自不会理会乾隆在手握匕首刺入他胸口之后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脸上一点痛苦都不露,因为蒋裘喜欢看,他不能让他如意。但是心里本有的一道裂痕在逐渐扩大,那个裂痕在和阿盼娥相拥相吻的夜里就有了,只是他一直不愿去想。那个裂痕是——他负她太多,负她情、负她义,到如今居然要负她性命吗?永琏,欺负人也要有个程度,她……她为了你落到这个份上,她的人生也为了你面目全非,你居然可以救不了她?你怎么能让她吃那么多苦?一个人为了你死一次就已太多,你就已经还不起,你还怎么忍心让她为你死两次?爱上你……她又有什么好?除了总是哭,她从没得过幸福!从来没有!她怎么能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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