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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竹去了一会儿,回来道:“小姐,那是靳御史家的宅子。”
晚词恍然大悟,这妇人是靳御史的续弦石氏,去年田老夫人的寿宴上见过。当时众人正在阁内听戏,不知谁说起靳御史家的大小姐改嫁之事,这妇人滔滔不绝道:“好女不侍二夫,这妮子自小没娘教,她爹又一味娇宠,才做出这等没廉耻的事来。换做是我亲生的,断不会如此。天底下死了汉子的又不是她一个,别人吃不饱穿不暖尚且守得寡,怎么她锦衣玉食的守不住?”
晚词与靳大小姐无甚交情,听了这话却大觉逆耳,坐在后面,看她两片嘴皮子动来动去,胸中一股浊气上涌。
别人只是笑,石氏又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听说她娘当初出阁,便不是童身,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妇人被这话勾起兴致,都凑上去听她说个究竟。石氏神情幽微,那一条长舌在牙齿间伸伸缩缩,蛇信子似的。晚词恶心极了,故而对她有印象。
石氏做了大半日针线,见天色暗了,揉了揉眼睛,唤丫鬟来点灯。四周房屋也陆续亮起灯,唯有与靳府相邻的那座楼没有一点灯光,不像住人的。晚词心里有了主意,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付了茶钱,下楼离开。
一辆马车停在对面的宅院门口,车夫放下脚榻,扶里面的人下车。那人衣着考究,一把乌黑浓密的胡子像写大楷的笔头,想必就是季朝奉了。
他神色有些阴郁,从钱袋里拿出半吊钱,数了数丢给门口的小厮,道:“去打五斤酒来。”
那小厮掂量着手里的钱,刚好够买五斤酒,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
次日国子监休假,晚词来到章府,才是巳初时分,田管家领着她沿曲折小径往花园深处走,鸟声啁啾,草叶上还沾着晨露。转过一叠假山,只见剑光闪动,白影翩然如回雪飘飖,四周皆是花树,剑气惊破落红阵阵。
晚词站住脚,看那春色摇漾,红的白的喷薄出耀眼的光,一时神思渺渺,竟不知置身何地。
章衡收了剑,丢给旁边的小厮,接过帕子擦了把脸,道:“你来做什么?”
他穿着一身箭衣,腰间鸾带紧束,劲瘦挺拔,比平日圆领大袖的襕衫少了几分儒雅,则更显得英气逼人。
晚词移开目光,茫茫地看着池子里的鱼,道:“我……”按定心神,接上话道:“我有法子整治那个姓季的奸商了。”
章衡不意她还惦记着季朝奉的事,噙了一丝笑道:“说来听听。”
晚词道:“我这会儿不能告诉你,你帮我进那座宅子,自然便知道了。”
她神色透着狡黠,引得章衡愈发好奇,又想自己看着也出不了什么差错,便答应了。
两人乘车来到百花河边的那座宅子后面,晚词拿着一个包裹下了车。这里有一道门,是从里面拴上的,院墙并不算高,想是年久失修,墙头有很多破瓦。晚词见章衡轻轻一跃,便翻了过去,深感会武功的好处。
章衡开了门,让晚词进来,又把门拴上。
晚词指了指不远处与靳府相邻的那座楼,道:“我们去那楼上。”
这宅子里人不多,路上仅有一个扫地的仆人,两人避开他,走到那座楼下。此处更是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朱漆栏杆上积了一层灰,楼梯老旧,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楼上有三间屋子,都没上锁,晚词推开中间的门,里面堆放着许多杂物,有逢年过节用的彩带灯笼,竹竿花篮,各归各类,倒是井井有条。
章衡忍不住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晚词道:“待会儿告诉你,你先在外面看着。”说着将他推出去,关上了门,从包裹里拿出一副浓密的胡须,贴在脸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石氏照旧在房中做针线,忽然听见窗外一个声音油腔滑调道:“大姐,你整日在房里做针线,不觉累么?”
石氏转头一看,是个大胡子男人,吓了一跳,横眉冷对道:“哪来的花子,偷看别人家的妇女,快点走开!”
晚词笑嘻嘻道:“这是我的房子,你管我走不走?大姐,我看你也怪闷的,我陪你说说话可好?”
石氏臊红了脸,骂道:“油嘴光棍,你当我是什么人!你再不走开,我告诉我家官人,断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晚词道:“我季连海有的是钱,你家那位是什么鸟人,我才不怕呢!”
石氏闻言大怒,撂下一句你等着,气冲冲地站起身,去寻靳御史告状。
晚词见她去了,急忙扯下胡子,走出房门,对章衡道:“快走!”
章衡听她在里面唧唧哝哝,不知说的什么,正莫名其妙,被她拉了衣袖便走,路上也不好问。走到后门,先让她出去,拴上门,正要翻墙,却见墙边有一棵老树,树干上苔痕凌乱,像是不久前被人踩踏过。
晚词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见他出来,道:“你磨蹭什么呢?快走,快走,迟了便赶不上好戏开场了!”
章衡一边跟着她走,一边问道:“什么好戏?”
晚词但笑不语,一阵风似地赶到对面的茶楼,挑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好茶和几样点心。
茶点刚送上来,便见十来个家丁拿着棍棒从靳府出来,如狼似虎,径直冲入季朝奉的住处,把院子里的水缸花盆砸得稀碎。季家的下人见他们来势汹汹,哪里敢拦,都躲在一旁做缩头乌龟。
只有管家壮着胆子上前,道:“你们是何人?为何私闯民宅?”
领头的照脸啐他一口,骂道:“我家老爷堂堂御史,住在隔壁原是你们祖上修来的福分。你家主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调戏我家主母?速速叫他出来领罪,不然连你们一并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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