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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里面的衣裳都不用换,只是把直裰改成曳撒,头上的方巾换成钢叉帽,没多久就又从车里下来了。谢山看着他上车、下车,转眼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从乖乖的小学生变成了利落的武人,忍不住喝彩:“公子这们穿可比穿直身好看多了,猛可地一看,还以为是锦……是哪个勋贵家的子弟呢。”崔燮笑道:“还不是谢大人的衣裳好。谢山哥别再夸我了,城外路远,咱们还是早点过去吧。”他叫崔家的车夫回去代他说一声,自己上了谢山的车,随他出城。谢家的车子布置的确实比他家强的多,里面铺着层层软垫,上面还有凉席,座位宽宽大大的,可坐可躺,车角还固定着一个小桌,上面放着食盒和盛水的羊皮袋。谢山说这些都是给他准备的,叫他随意取用,他也不大好意思,只吃了几个止晕的姜丝梅子,扒开窗帘,看着外面的风景。五月初的天气,已是漫山苍翠,远处阡陌相连,田里的谷梁随风摇曳,农户散落在田间,眼看就到丰收的时候了。可随着田地越来越近,田间的路也越来越窄,车子开始颠簸,谢山的声音高高响起,在前方安慰道:“过了这片田就是谢家的庄子了,只是这一段路不太好走。回头公子骑马走过这一段,再上车子,就安适了。”崔燮含着梅子倚在窗口,闭着眼问:“这里离庄子还远吗,要么我下去,走着过去?”谢山笑道:“公子忍一忍吧,没几步了。要是我们大人见我半路把你放下来走路,说不得要怪我赶车不力哩!”他将鞭子一甩,车速顿时加快,甩得崔燮险些掉出去。亏得肩膀宽,在窗口卡住了,又给他甩回了车里。这下子他真像掉进了滚筒洗衣机里,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屁股都贴不到座位,只好抓着垫子半躺在位子上,靠体重和摩擦力把自己挂在车里。也不知走了多远,那车咣当一声又停了,牡马嘶鸣一声,四蹄着地,又震了一下。崔燮感觉到轮子不再动了,连忙往车外爬——这回再有多远他也得下车走,再这么颠下去得颠出脑震荡来。他爬到车门口正要推门,那扇小门却从外面叫人拉开了,一道奇异的金红光芒从门里照进来,不像这个时候该有的白色日光。崔燮按住车门,眯起眼细看了一下,才发现那不是红光,而是红色锦衣被阳光打出的光彩混着织金的闪光。锦衣上方的脸庞他没细看,而是抬起手重重地揉了揉眼。他不是又做梦了吧,谢千户还真穿的那件红曳撒吗?崔燮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眼前还是一片艳红。衣料上织的正是他那天亲手挑出来的纹样之一,细滑如水的绸缎上织着金花,叫车外阳光一打,光彩灼灼。这竟真不是梦,也不是他摔糊涂了,谢千户正是穿着他叫人做的衣服出来了。崔燮把手撂到门框上,又看了两眼衣裳,然后才想起来要下车。可谢千户这时候正站在车门外,离得近近的,他要这么出去怕要撞着人,便抬起一只手虚拱了拱,抬眼看向谢瑛,说道:“谢兄,我要下去了。”这一抬眸,正好看到谢瑛的脸对着他,嘴角微挑,目光温和,并没有他梦中看到的凌厉感。但他还是下意识垂眸避开那道目光,低下头准备下车。谢瑛却给他留出跳车的空间,反而又向车里靠了一步,伸手摸向他的额头。崔燮不由自主地缩颈,抬手架了一下,急急地叫了声“谢兄——”话音未落,那只手就落到他的帽沿上,替他正了正帽子,而后又收了回去。谢瑛看着他眼睛以上的部分,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帽子要掉了,帮你正一正。不要急着出来,先在里面整整衣裳,我叫人拿脚凳来,踩着下来就好。”崔燮脸色微红,才知道谢千户是怕他衣裳乱了,叫人看见丢脸,别的都是他自己胡乱脑补的。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整理衣裳,谢千户朝后让了让,叫庄户拿矮凳垫在车后。他整好了衣裳,就一只手扒着门框,迈步从车里下来。凳子略有些高,他是从上面跳下来的,曳撒下摆在空中散开。裙摆上的织金线灯笼纹样反射着日光,华彩流动,映得那身淡绿的衣裳似一块美玉在日光下舒开光彩。谢瑛忽然想起初次见他时,他也是从一辆马车里下来,穿着闪亮的绸缎衣裳——当时穿的什么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两颊红得像同涂了胭脂,那双眼抬起来看人的时候,明亮得如有像火焰在其中跃动。后来再见面,他就改穿素淡、衣料普通的书生服,神色也内敛了许多。可是这两次见面因穿了他的衣裳,锦衣的光彩衬得他容色光艳,眼神也明亮灼人,仿佛又回到了初见面那个夺目的小公子。被褐怀玉……是不是就说的这样的人?记忆与现实在眼前重叠,谢瑛不禁伸出手托了他一下,感叹道:“长高了。”崔燮如今就爱听这个,顿时头也不晕了,腰也不酸了,悄悄挺直脊背,踮了踮脚尖儿,状似不经意地说:“谢兄真这么觉得?我倒没怎么注意,约么是这些日子在家练剑,拉开筋骨了。”谢瑛讶然道:“你会剑法?我只知道你会骑马了,剑是和谁学的?”他毫无保留地说:“也是在迁安时,蒙兴屯右卫指挥使王大人叫人指点的。那时还学了枪棒和朴刀,不过那些长家什在京里都不方便练,回家后一向只练了剑法。”谢瑛看着他的身材,沉吟说:“那种军里的剑法,单独施展开威力不大……待会儿我看看你的架子,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就帮你点拨一二,省得你白白苦练许久,到用时却不如人。”崔燮惊喜地说:“谢兄叫我来这里,是为了点拨我的武学么?那可多谢了,我打从快县试时就没怎么正式练过了,这些日子重新练剑法,还担心有忘的地方呢。”谢瑛笑了笑:“这倒不急,先进去坐坐,待会儿带你去看个东西。”他庄子上这座大宅也是五间七架的厅堂,屋顶有镇脊瓦兽,梁栋檐椽涂成青碧。如今约么是主人长久不在,颜色有些古旧,但这种暗沉的绿倒给人种古意盎然的幽静感。宅子里的陈设也简单,无非桌椅几架,摆着几只古瓶、花觚,插着一把雪白的栀子。正堂八仙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朱漆盒子,谢瑛一手拿起来,塞到崔燮怀里,笑着说:“给你过端午的节礼,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当是给你个应时节的小物件儿。”崔燮连忙托住,手掂了掂,份量极轻,还有种颤微微的奇妙手感,不像是什么金银打造的贵重物品。端午的节礼无非是五彩线、蒲龙艾虎、线缠的小粽子串、贴金贴银的五毒之类,料也贵重不到哪儿去,他就道了声谢,打开来看了一眼。盒里猛地伸出一个土黄色、前端呈三角状的脑袋来,崔燮心砰砰地跳了两下,手上力道失控,差点把盒子捏扁了。但定睛看去,伸出来的并不是个蛇头,而是个手掌长的大壁虎,摇头摆尾的,抬起腿慢悠悠地往前爬。“壁虎?还挺大的,这是哪儿找来的?”崔燮满心惊喜,但是想起壁虎被人碰到容易断尾求生,就不大敢摸它,只托着盒子看。原先在迁安时他们家里就常有这个,到了崔家因为仆人多,房子打扫得干净,倒是一直没见有它。谢瑛道:“叫下人找来的。我倒觉着这小东西放在房里,比挂个艾虎还管用,什么蚊蝇都辟得干干净净。你带回去也不用喂它,打开盒盖扔在桌子上,它自己就钻出去了吃虫子了。”他叫崔燮把盒盖盖上,将那只想往外爬的大壁虎盖回去,又从袖里掏出一把结了丝带的五彩线,说道:“给你带上辟邪的。虽然早了些,不过端午那天也没机会见你,此时就先系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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