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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煦即惊且怒,喝了一声:“齐云蔚,你在说什么!”齐云蔚冷笑一声:“掌门还在接天殿,端木师兄已来逼杀翟师兄了,都有这份迫不及待以继位者自居的傲然,还问我在说什么?依我之见,我们三人还是一起到掌门跟前辩个对错吧。”端木煦陡然发觉齐云蔚的不对劲,他刹那间生出两种念头来:莫非齐云蔚和翟玉山是一伙?或者……电光石火,端木煦厉声道:“齐云蔚,你是不是也被邪魔感染了!”同时间,他还在想一个问题:翟玉山究竟是被邪魔所感染,还是真的有问题?自方才就不曾说话的翟玉山恰在此时,冷冷说了一句话:“师妹,动手!”齐云蔚内劲一激,抽剑出鞘!端木煦同样拔剑。昔日同门,今朝翻脸。宫殿之内,熟悉彼此招式的人你来我往,两人皆心怀怒意,眨眼之间已在彼此身上留下许多伤痕。但两人又有克制,均惦念在掌门面前一辩清白,绝杀之招不曾用出。齐云蔚心中陷入种种纠结。精神种子不断影响着她的神智,但内心又有一处因常年清净而生的清明,使得她在不断地发泄自己的怀疑与怒火之中,渐渐冷静下来。冷眼旁观的翟玉山忽然自床上飞身,插入两者相斗战场。齐云蔚大吃一惊,连忙收势。但端木煦早怀疑翟玉山心怀不轨,不假思索一掌递出。两厢碰撞,翟玉山之力却一触既溃,端木煦之力灌入翟玉山体内,他不住倒退,连连吐血。端木煦心中顿时一惊,眨眼发现翟玉山于这掌之下受伤非轻,与其预料不同,心头顿时有一瞬动摇,不免上前一步,欲看翟玉山伤势。此时翟玉山已退到齐云蔚身侧,齐云蔚连忙扶住翟玉山:“翟师兄,你没事——”翟玉山忽然扣住齐云蔚的腕脉,浩瀚真气如洪流一般灌入齐云蔚身躯,更妙的是,这真气与齐云蔚本身真气分属同源,两厢叠加,毫无防备的齐云蔚如同提线木偶,冲端木煦使出绝学。此剑一出,天降异象,冰封千里。剑宫三大长老,没有谁的武功绝对稳压余者一头。翟玉山与齐云蔚两者相加,功力绝非端木煦可比。冰封之下,端木煦手足僵硬,动作停滞,眼睁睁看着利剑贯穿心口,饮恨当场。一剑入胸,翟玉山放开了齐云蔚的手。齐云蔚反手一掌,击在翟玉山胸口。门眨眼间被推开了,外头的光射进来,将逆光站着的人染成漆黑之色。齐云蔚如梦初醒。她看着翟玉山,翟玉山昏迷在地,生死不知。她看着端木煦,端木煦直直站立,双目圆瞪,也看着她。她看着门外之人。门外之人一步入内,黑暗流水一般褪去,晏真人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她看着晏真人。晏真人看着那柄插在端木煦胸口的剑。他上前两步,将剑抽出。剑身龟裂,染了屡屡黑气,和所有被邪魔感染的人如出一辙。不。齐云蔚开始后退。不,不。我没有被感染,杀人的是翟玉山!我被陷害了!不,不,不。谁可以信任?谁没有被感染?端木煦?晏真人?还是——她遍体生寒。剑宫早已成邪魔之地?一切皆了。人心相似又不同,混乱相似又不同。神念飞身离开剑宫。下一个地方,该去哪里呢——界渊,你有幽陆至宝又如何,我要这幽陆的每一寸土壤,都布满了混乱与杀戮的种子!层层叠叠的水渲染出深深浅浅的蓝。水下三万里,有一处滴水凝冰之地。此地一弯似勾月,月中之水点点泛银,灿灿如霞,仿若凝胶。凝胶之下,有些蚌壳,有些游鱼,虽早无生命,但都栩栩如生,鲜活异常,保存着刚入此地的模样。界渊将令海公主的遗躯放入其中。她身上的伤痕与血迹全被整理好了,小公主再被装扮一新,以最娇美的样子进入此地。轻似无骨的身躯被水流托着,一路向内飘去。她轻轻躺在了泛银流光的水中。亮蓝的水是这世上最温柔之物。它们将她包裹。水中,她眉头微微皱着,像是睡着了正做个让人不高兴的梦。这个梦也许会持续很久。也许千万年后,她还在此安然沉睡。也许千万年后,沧海变桑田,后人发现了这个沉睡的公主,发现了这一段沉眠的过去。界渊与言枕词再次回到了岸上。泽国遍地尸体,但这时谁也没有多管这些,不是没有心情,而是没有时间。行走在皇都的道路之上,言枕词恍惚回到了镜留君的时代,那时候也是如此,枯骨路边无人收,行者明日不相见。战乱的每一天都如此漫长。和平的每一年都如此短暂。言枕词将向前的脚步缓了又缓。过去的他每一次都匆匆来去,未敢多做停留,生怕一时半会的耽搁便让又一条性命错失天地之中。但这一次,他不想走得那么快。界渊叹息一声:“真不想将这段路早早走完啊。”言枕词颔首,不错。界渊悠悠道:“可惜总有些事情不得不做。”言枕词再度颔首,确实如此。界渊叹气:“但在此之前,我们还要做一些准备。我知阿词心有疑问,我也有一疑问,需要阿词来回答。”两人间的气氛已经变得肃穆。心中的怅怅离愁在此时全被对焦头烂额局势的忧心所覆盖,言枕词确实有一个问题不得不问界渊。这个问题只有四个字:精神种子。言枕词肃容道:“你说。”“我从刚才就想问了……”界渊忽然含笑,“阿词自水中上来之后就越走越慢,是实在舍不得我吗?其实我可以留下,再陪阿词几日,不分日夜。”言枕词顿时侧目,为这又含蓄又露骨的话老脸一红,赶紧否认:“等等,我刚才越走越慢时候想的可不是这个。我想知道的是精神种子。”界渊:“哦——”这一声十分意味深长。而后他低低一笑,伸手在对方眉间轻擦,擦去了那点愁郁。就是不想看见这人沉郁的样子,这样正好。他漫不经心地收回手,理了理袖子,对言枕词说:“精神种子啊……当日你带着离禹尘剑来北疆找我之际,曾问我‘黑雾’是什么。黑雾是精神种子。放出精神种子之主体,便是我曾和你说过的虚无之体。我将它命名为‘神念’。”“你将它命名?”言枕词琢磨道。“不错,这些年来,我未曾碰到第二个与我交流神念的人,就将它如此命名了。”界渊道。他这话说来,语气与平常一无二致,言枕词却依稀从这句话中感觉到了星河与历史。“神念……是一个颇为神奇之物。”界渊忽然问言枕词,“你以何判断‘存在’?”言枕词沉吟片刻:“改变。”界渊:“神念身为虚无,除了它所释放出的精神种子在接近人体之时,会冒出一缕淡淡黑烟外,便是在其破碎时会冒出浓烈黑絮,有时还会凝成一柄黑色小剑。除此两者外,若非神念附身于物,以此为媒介同人联系,人不可碰触神念,不可察觉神念,神念亦不能碰触人。如此虚无之物,如何确定它真正存在?”他淡淡笑道,“如你所说,改变。神念所现之地,一应局势最终都会滑向混乱深渊。所有滑向混乱深渊的局势,也许就是神念曾出现过的地方。”言枕词叹了一声:“偌大泽国一夕重创,已无人能否定神念的存在了。”界渊嘴角掠过一丝奇异的微笑:“这可未必。也许不过多久,这就变成是我做的事情了。相较于一个谁也看不见的虚无之体,还是我做这件事情,说来更为可信一些。”他旋即揭过这个话题,再往下说:“据我所知,神念除可通过精神种子影响他人之外,还可穿梭于幽陆任意地方而不受任何阻碍。”言枕词道:“可有抵御精神种子的办法?”界渊:“阿词,你知道精神种子是如何影响人心的吗?”他揭秘,“精神种子并非直接操控人心,因而除雪海佛心之外,无法以普通手段驱除。精神种子感染之人所行所作,均为心中原本有这种想法之人。未必人人都杀过人,但幽陆之中,有谁一生中从未想过‘杀人’一事?”言枕词:“神念如此玄异,幽陆上无人可防,岂非早该一统幽陆,成为幕后主宰?”界渊含笑道:“确实应当如此。但有我在啊。”虽是真话,他此刻口吻只如说笑。但言枕词真的认真回顾起自己所看过的幽陆历史:“幽陆至今有三大纪元,第一纪元结束之际,幽陆之中,种种大势力毁誉一旦,萧条如废墟。第二纪元开始之际,废墟之上,各种势力崛起迅速,扩张迅速,可又消亡迅速,毁灭迅速……”界渊轻描淡写:“一切的毁灭出自混乱,一切的涅槃始于混乱。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但这混乱太久了。”言枕词喃喃自语:“不错,确实如此,我们从未以为过不对,因为历史总是正确,而这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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