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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然出了城,就没有打算再回去!王珪一马当先,持槊猛攻,夏军微触即退,只是此军才退,又有生力军拦阻。雨已停,血更涌,东山两侧,兵戈峥嵘。不知多久……天空现出分亮色,一缕阳光透出厚云,斜照在王珪的脸上,王珪这才惊觉,原来已午后,他厮杀了数个时辰。东山那边杀声仍在,他已十数次冲击敌阵,但仍冲不过夏军的骑兵阵。夏军实在太多、太过厚重。那汹涌的骑兵,仿佛永无止歇。王珪回头望过去,见到身边已剩下不到半数的兵马,每人脸上均已露出疲惫之意。无人不伤,无人不伤痕累累。王珪马槊已折,换了铁锏,望着胯下的马儿都口吐白沫,听着东山那面的杀声,心如刀绞。他终于缓缓的举起了铁锏,哑声道:“杀!”身后静悄悄的并没有声息,王珪霍然回头,见到了众人脸上的犹豫。为何不攻?王珪想问,突然发现手掌钻心的痛,低头望去,才发现铁锏已弯,手掌破裂。他虽有勇气再战,但一双手已难承受如此的鏖战。“王将军……不行了。”有兵士胆怯道:“敌军太厚了,我们根本冲不过去。我们何必……”见王珪望过来,那兵士懦弱无言。目光从那兵士脸上掠过去,王珪望在余众的脸上。所有人都有了迟疑、畏惧和疲惫。王珪下马!众人均舒了口气,夏军虽厚,但均在东山,并没有对他们形成合围之势。王珪若回返羊牧隆城,众人还有活命的机会。王珪也是人,王珪也会累……王珪跪了下来,没有向兵士跪倒,只向东方而跪。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王珪何意?那面的夏军,也缓了攻势,默默地看着对面的宋军。这十数次的冲杀,让他们也是心惊疲惫。他们并没想到,宋军中除了狄青外,还有如此刚烈勇猛的将领。东方有夏军,但更远的东方却是汴京。王珪向东方三拜,喃喃道:“臣得圣上厚恩,才能有如今之荣耀。今日臣非负国,实则力不能也……”众兵将垂头,几欲落泪,只以为王珪也放弃了进攻的打算。王珪挺起腰身,嘴角反倒露出丝笑容,“臣不敢求旁人赴死,只能独死报国!”他突然想起了当年在永定陵之时,夜月飞天曾说过一句,“夜月飞天不才,只求和你叶知秋一战。”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过是重演反复。千古艰难唯一死。他王珪已不怕死,还怕什么?他只求一战——堂堂正正的一战。或许别人不解,或许别人不从,或许太多或许……但他王珪明白自己做什么,这已足够。翻身上马,再不多言,王珪策马向夏军冲去。宋军呆滞,喊道:“王将军!”夏军也呆住,军阵中并无长箭射出。王珪孤胆单锏,匹马双拳,就那么到了夏军阵前。夏军中一人呼喝而出,手持长枪,挺枪就刺。疆场的事情,就要用血气来解决。党项人好武,不甘示弱。宋军有孤胆将领,党项人中,更有好战之人。其余夏军见有人迎战,并不上前围攻,反倒勒马不前。那人长枪如电,一枪就刺在了王珪的右肩。长枪入肉,鲜血飙出,甚至可听到铁枪和骨头摩擦时发出的声音。王珪根本不闪,竟凭右臂夹住长枪,左手鞭起,重重击在那人的头盖之上。“啪”的一声响,夏军来袭那人脑浆迸裂,死尸落地,夏军大呼。马儿悲嘶,栽落尘埃。那马儿征战了许久,已捱不住如斯恶斗,竟先毙命。王珪飞身而起,已骑在来敌的马上,催马再行。顷刻又有夏军持枪刺来,王珪如出一辙,以伤臂挨枪,铁锏舞动,又杀一人。夏军惊悚,一时间被王珪的彪悍所惊,有人退,有人上,长枪乱刺。片刻之后,王珪已中三枪,那铁锏已成红色,阳光一耀,杀气凝冰。又有六七个夏军被王珪活生生的打死。王珪嘶声高喝,舞鞭再杀,这次号角吹起,苍凉凄然。“哗啦”声中,夏军已闪出一条道路。远处的宋军望见,几乎难以相信眼睛,方才数千宋军撕不开夏军的防线,王珪竟凭一己之力打通了前方的道路?王珪心中诧异,才待催马,只见到空中黑气一闪,眼前血红,蓦地身形一凝。夏军沉寂,宋军悲呼,只见王珪眼中插着一箭,透出了后脑,爆出了一蓬血雾。王珪却再也听不到什么,只看了世间最后的一眼,然后就那么缓缓地摔了下去。他最后一眼,见到路的尽头,并非他执意要救的宋军,那里只立着一人一骑……马上那人黑冠白衣,手擎长弓,神色萧索,却有号令天下的睥睨之气。弓是轩辕弓,弓弦如琴弦般的震颤,激荡着所有人的心弦……那人当然就是元昊!元昊出箭,用的是黑羽铁箭,在王珪冲出的那一刻,一箭射杀了王珪!“可恨我不是狄青。”王珪想到这里的时候,再没了知觉。铁锏落地,砸到一处水洼中,激起几滴水珠,仿佛是苍天的血。阳光照耀下,满是红色。西北烽烟四起之际,兴庆府就和大宋的汴京一般,繁华依旧。太白居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当年夏随在太白居被杀,虽起了些风波,但很快风平浪静,太白居如今的生意更胜从前。太白居的二楼正坐着几个人,唾沫横飞的议论。有一人衣着华丽,看起来是个贵族子弟,突然道:“总是听你们说狄青如何如何,可谁见过狄青到底长的什么模样呢?”原来方才众人正在议论边塞战事。说边塞,就忍不住的要说狄青。一旁有个瘦子道:“都说此人长的极丑,青面獠牙,有如恶鬼。在阵前只要露面,见到的人都会魂飞魄散,手脚动弹不得。”旁桌食客中有个着长衫的道:“你说的可大错特错,我听说狄青这人不是丑,只是魁梧,听说他虎背熊腰,两个眼睛都和铜铃一样,若是吼上一声,直如虎啸。听说他在金汤城前吼了声,吓得城中的战马都是软瘫动不得。”衣着华丽那人不屑道:“以讹传讹罢了,我就不信他有什么能耐,若能见见他,我倒想和他较量较量。”他腰间带剑,雕花的剑鞘,金镂的剑柄。那人解下剑鞘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碗碟乱响。方才说话的瘦子和长衫都是吐下了舌头,不敢多话,只怕这位是御围内六班直的人物。那衣着华丽之人说着话,不停地扯着脖子向楼下长街望去,似在等人。他只顾得向外张望,没有留意到旁桌有个食客,抬头望了他一眼。那食客脸色黝黑,带着毡帽,一直在低头饮酒,万事无关的样子。可抬头一望,双眸中隐泛寒光。食客脸色黝黑,鬓角已有华发,抬头那一刻,看其脸部的轮廓,却是极为的英俊挺拔。酒楼的楼梯口处有脚步声响起,衣着华丽那人微喜,扭头望过去,见到上来个面带微笑的寻常人,不由大失所望,又转过头去。那微笑之人到了脸色黝黑的食客面前坐下,伸手从怀中取出封书信递到那人面前,眼中有分悲凉之意。脸色黝黑的食客并不意外,接过了书信,展开一看,双手都已颤抖起来。他的眼中,除了有悲凉、缅怀、伤痛之意外,还有着几分凌厉的杀意。这二人举止平静,并没有引发旁人的注意。就在这时,长街尽头马蹄急骤。有好事的食客探头出去观望,见长街的一头,有数骑驰来,为首那人,身形彪悍,脸色阴冷。有人低声道:“是御围内六班直的人。”衣着华丽那人脸露喜意,楼上招呼道:“毛奴大哥,小弟在此!”为首那人已到太白居下,抬头望见那衣着华丽的人,突然飞身下马,入了太白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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