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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自然不依,纷纷道:“这怎么成?快拿出来读一读。”郑静娴左躲右闪,冷不防林东绣一把抢过来念道:诗社(五)“花木不知春已迟,犹争芳菲斗艳姿。满地落英乱如许,相逢只道是当时。”一语未了,宋檀钗便笑道:“还说自己写得不好,该打!光是立意就比我深,让人折服了。”林东绫因自己作诗不好,心里正别扭。方才她没脸,看见郑静娴一脸讥诮的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不屑,登时让林东绫红了眼。这番听宋檀钗对郑静娴如此谦逊,更是不爽,开口道:“檀钗妹妹你谦虚个什么,你写得好就是好,你哥哥就是京城有名的大才子呢,今儿个是不请外男,若是请他来作诗,就算做梦写一首也能夺魁。”郑静娴看都不看林东绫,只对宋檀钗淡淡道:“我就是京城来的,但不知乃兄是哪一位?”宋檀钗说:“姐姐甭听绫姐姐乱说……”林东绫抢白道:“她哥哥叫宋柯,字奕飞,曾做过好些诗文的。”赵月婵见林东绫跟乌眼鸡似的,忙道:“说了一回也累了,大家都吃些茶再评罢。”说着亲自张罗吃喝,大方妥帖,热情周到,一时招呼大家尽管吃喝,一时又人回她屋里端些她前两天糟的鹅掌鸭信,又笑着说:“上回我母亲做寿,我回娘家,我大堂嫂讲了个趣事儿,可让我们笑得肚子疼。”林东绮知赵月婵最会说笑,便问道:“什么趣事儿?嫂子说说,让我们跟着乐一乐。”赵月婵美目流转,风情万种,摇了摇手中的纨扇:“我大堂哥原在顺天府顺义县当知县,有一回升堂审问个犯人,问他是什么年纪的,那犯人说属猪。我大堂哥还以为那人拿他消遣讽刺呢,就怒上来说:‘本县属猪,你也敢属猪?’那犯人就连忙说:‘老爷,小民实在属猪,腊月里出生的。’我大堂哥这才知道原是那犯人没有骂他,就松了口气,嘟囔一句:‘本县正月生的。’谁想到那犯人谄媚的堆起笑儿,亮着大嗓门说:‘这就对了,老爷是猪头,我是猪下水!’”话音一落,众人都抚掌大笑起来,全都笑软了。秦氏在屋里听见便问道:“外头怎么了?笑得这样厉害。”红笺笑笑着说:“大奶奶讲了个笑话,把大家都逗笑了。”说着把赵月婵方才说的又讲了一遍,一屋子太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宋姨妈笑道:“这个猴儿,总是精乖伶俐的,能说会道的人里谁都比不过她。”又有人赞:“可不是,不光性子爽利,模样更是没得挑,这里里外外张罗忙乎,通身的气派能干,秦姐姐是个有福的,得了这样的儿媳。”秦氏听了这话只是微微而笑,低头去喝茶,掩住眸中复杂的神色。片刻后抬起头,看着赵月婵神采奕奕的模样,心里发苦:“赵氏又伶俐又美貌,还会体察人心,对我恭恭敬敬的,从不说一个‘不’字,这样聪慧的确实不多见,说起来是个上好的媳妇儿。可有一节,就是失了良善与德行,没了这两条,再添一个爱敛财的性子,纵有再多的好处也落了下乘了……唉,也是楼哥儿没老婆命,若是娶个像赵月婵这般模样好,伶俐气派,又像青岚那样善心的便好了……”此时赵月婵又笑笑着高声道:“我呀,是个大俗人,不懂这些个诗词歌赋的,也就会说几句乡野的粗陋笑话,让大家笑一笑,博个开心也好。”香兰靠在墙边上,看着赵月婵言笑晏晏,风采夺人;再看看坐在廊下凳子上有些灰溜溜的青岚,心里感慨道:“还是正房奶奶有那个款儿啊,毕竟是官家小姐出身,自小吃过见过,也经过风浪的,出手办事就是不同。纵然有我们这些人帮衬着岚姨娘,给她捧到高处去,可她自个儿没那个心思口齿,最后反倒没脸。这样一场诗社,耗费多少心力,最终反倒是赵月婵一个笑话抢了一半风头去。”她在墙角看别人,却不妨林锦楼在蔷薇架子后头看着她。见香兰头上绾了简单的髻,穿了件秋香色小褂儿,浅蓝的裙儿,裙角上还绣着两只蝴蝶,打扮清清爽爽,更衬得一张清丽的脸儿愈发娇艳了。林锦楼半眯着眼,将香兰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只觉得她跟自个儿记忆里的模样不大像,可仔细瞧瞧,却又一样了,可又觉着还是真人看着更俊俏些。林锦楼摸着下巴怎么能有丫鬟长得这么好看呢……眼风一扫,见有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子,手里拿着一碟糕,一路吃一路走过来,圆圆的一张脸,看着极为讨喜,便一招手道:“那个谁,你过来。”吃糕的正是小鹃,冷不防听有人唤她,吓了一跳,待看清喊她的人是林锦楼,惊吓得差点噎住,她最惧怕林锦楼威势,一时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林锦楼不耐烦道:“叫你呢,听见没?聋啦?”小鹃奋力把糕咽下去,噎得直翻白眼,低眉顺眼的过去道:“大爷什么吩咐?”林锦楼遥遥指了指香兰:“你让她到陶然亭去,我有事用她。”小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转身就要去,冷不防林锦楼又唤道:“等等。”又连忙停住脚步。林锦楼又吩咐道:“此事不可让别人知道,你悄悄去。”小鹃又使劲点点头,这才走了。香兰正在墙根头当差,忽觉着肩膀有人一拍,只见小鹃咬着糕含含糊糊道:“快去罢,大爷正找你呢。”香兰吓了一跳:“大爷?他回来了?他找我做什么?”小鹃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不知道呢,说在拢翠居后头的陶然亭里。你可别让那位爷久等,方才他冷不防叫住我,真把我吓了一跳,险些就被噎死了。”香兰只好去陶然亭,从拢翠居后门出去,绕过一块奇石,陶然亭就隐在山桃与杏树之间。却见林锦楼正悠然的站在亭子里,逗弄着挂在亭中笼子里的一只画眉鸟。诗社(六)香兰顿住脚步,微微皱起眉头,若是跟林锦楼单独相处,只怕不太妙,便想轻手轻脚的往回走,忽见到银蝶跟着春菱往这边走过来。春菱交代了些什么,便从另外一道小径走了。银蝶埋头走了几步,抬头看见香兰,顿时一怔,脸上有些不大自在,撇了撇嘴,仍做出一副傲气的模样挺胸昂头的从香兰身边走过去,眼风一扫,从层层的枝桠中间看见陶然亭中林锦楼的身影,顿时便拔不动脚步,想凑上前,又瞧见香兰在身边儿,便暗恨香兰呆得不是地方。香兰眉眼通挑,顿时瞧出了银蝶的意思,立刻捂着肚子道:“哎哟,哎哟哎哟,我的肚子忽然疼起来了,得赶紧去趟茅厕。”弯着腰捧着肚子风风火火的跑了。银蝶背后白了香兰一眼,轻轻骂一声:“急脚鬼,赶着投胎呢!”然后整整衣裳,便朝林锦楼走了过去。香兰跑出一小段路,回头一瞧,见银蝶往那亭子里去了,忙闪身躲到一丛竹子后头,心想:“甲之砒霜,乙之蜜糖。银蝶爱往上爬,我便成全了你。”故意藏到一处假山后头躲着。且说林锦楼,正等着香兰来呢,忽听背后有个声儿娇滴滴说:“请大爷的金安,大爷什么时候回的家,怎的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这会子在这亭子里,又没吃又没喝的,要茶还是要些吃食?让奴婢来伺候吧。”他一回头便瞧见个十五六的丫鬟,生得瓜子脸,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有两分人才,脸儿上涂脂抹粉的,堆着讨好的笑。府里这样的丫头他见得多了,便很不以为意,道:“这儿不用你伺候,你去吧。”银蝶好容易抓着机会,断不能让林锦楼一句话便将她打发了,大着胆子走上前,道:“大爷刚回来,怎能不让人伺候了?我去端盏茶来?小厨房里煮着滚滚的铁观音,味道香香的,方才几位太太吃着还赞不绝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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