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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来就来呗，”贺远有些不以为意，“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esp;&esp;右派下放的确不是什么新鲜事。前些日子贺远才刚得知唐士秋也被划了右派，要说他可真是冤枉，本来今年刚考上系里的研究生，前途一片光明，偏偏因为学校凑右派指标被扣了帽子。当然这也跟他平日里嘴上没把门儿的分不开，就因为他抱怨过学校食堂饭菜不好吃，让他上课都没精神，结果被人打了小报告，就这么被划了右派，不仅取消了研究生入学资格，还落了个分配工作考察两年的处理结果女朋友也因为扛不住压力跟他划清界限分了手。唐士秋嘴上说着不怨她，但贺远看得出来他这回是真的伤心了。

&esp;&esp;既是顶着个帽子，分配的工作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差事，唐士秋学的是土木，却被分配去了一个与专业毫不相关的郊区中学教几何。临出发前几天，贺远去了他家一趟。回来的路上，他莫名其妙地想着，当初自己没能继续上学会不会也不全是一件坏事，真是此一时彼一时，谁也不知道命运这东西究竟会把人带去哪个方向。

&esp;&esp;“是不新鲜，”周松民点了根烟，叹口气道，“可我今儿上午在老段他们车间看见苏老师了。”

&esp;&esp;贺远闻言整个人愣住了，僵了半天才回神看向周松民：“师父，您是不是看错了？我没听说……”话到这儿又突然顿住了——这两年，苏倾奕的情况他都是听唐士秋说的，可近些日子唐士秋自己都被折腾得够呛，哪儿还有心思关注别人的事，他不知道也正常。

&esp;&esp;“我也吓了一跳，”周松民皱眉“啧”了一声，“这是怎么弄的啊，苏老师怎么也成右派了。”

&esp;&esp;“…………”贺远一时没接上话，心里头泛着股复杂的情绪，一方面心疼苏倾奕，一方面又感觉心底莫名涌上股不合时宜的喜悦——他终于又能每天见到他了，哪怕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esp;&esp;自从上回在宿舍楼下差点被苏倾奕看见，贺远就没再去过学校，这半年多他除了在梦里，再也没见过苏老师。日子久了或许会习惯，但心里究竟有多想这个人，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

&esp;&esp;周松民见他半天不言语，只顾垂着脑袋若有所思，忍不住语气严厉了起来：“我说远子，我可提前跟你说好了，我不管你还惦不惦记他，这苏老师现在脑袋上可都扣着顶右派的帽子，厂里人多嘴杂的，你可不准再跟他走近了……再者说，他是有家有孩子的人，你别给自己找麻烦，真惹出事儿来可没你好果子吃，听见没？”

&esp;&esp;“…………”

&esp;&esp;“你这孩子，我跟你说话呢！”周松民见他这副心都要飞走了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搡了他肩膀两下。

&esp;&esp;“……我知道了。”贺远回过神，闷声应了一句。

&esp;&esp;“唉……你啊……”周松民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他，末了还是没再说别的，只无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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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既是下放改造思想，那就要跟工人阶级同吃同住同劳动，苏倾奕被分到了厂里的单身宿舍，四人间，其中两个是厂里原本的青工，还有一个也是同校的老师，比苏倾奕大十来岁，眼下已是不惑之年。

&esp;&esp;不过劳动改造，顾名思义，重点在于劳动，在劳动的过程中改造思想改造灵魂，所以除了定时汇报思想动态、检讨自身错误之外，其他方面苏倾奕跟普通工人并没什么两样。

&esp;&esp;闲言碎语、指指点点肯定会有，但还不至于有人故意刁难他。同宿舍的两位青工也挺好相处，没过几天就熟络了起来，偶有不懂的问题还会请教苏倾奕，加上他先前因为项目的事来过厂里很多次，不少人都认识他，碰面的时候依然还会客气地叫一声苏老师，倒是把苏倾奕叫得有些不好意思。

&esp;&esp;总而言之，除了身体上的劳累多少还是有些折磨人以外，苏倾奕在机械厂的日子倒算不上太难过。一个月过后，他便基本上适应了工厂上班的节奏。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么多天，他竟一次都没有看见过贺远。

&esp;&esp;说实话，当初他得知自己要来机械厂的时候，心情十分复杂。他既想见贺远，又怕见到他，总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被对方看见，怎么说都有些难堪，至少会尴尬，可内心深处又控住不住地冒着股期待，期待还能再见到他。

&esp;&esp;苏倾奕这头虽是一次也没见到贺远，贺远那头却是几乎每天都能看见苏倾奕——当然，都是躲在暗处，偷偷地看。

&esp;&esp;好几次，贺远在路上看见苏倾奕走在前头不远处的身影，都恨不得当场喊住他，可每次都张不开口，叫了他之后说什么？说声好久不见？然后呢？是继续各走各路还是单纯叙旧？哪一样都不是贺远想要的。

&esp;&esp;或许师父说得对，再怎么说苏倾奕都是有妇之夫，是有家的人，自己想要的感情他终究给不了。况且贺远也舍不得逼他，舍不得看着他左右为难，现在这样，至少能每天看见他，该知足了。

&esp;&esp;“苏老师，外头有人找，我瞧着像是你家里人吧，还有个小孩儿。”十二月中旬的一个礼拜天，快中午的时候，苏倾奕正靠在宿舍床头看书，同屋的一个青工从外头回来，正好叫了他一声。

&esp;&esp;“哦，我知道了，谢谢你啊。”苏倾奕闻言赶忙起身，拿起外套出了门。

&esp;&esp;待走到宿舍门口一看，果然是林婉抱着苏思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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