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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姊姊。”沈青青看向薛珺,矮身一礼。薛珺神情柔和,无奈地笑了笑,回礼:“妹妹。大哥和三妹总是如此莽撞,妹妹莫要见怪。”严氏愣了一回神,忙唤身边的大丫鬟,“你去把麟郎叫回来,真是越大越不知礼数。”“罢了,罢了,随他去吧。”薛跃直摇头。薛府花园的假山后,一片薄薄的石片飞向水面,溅起一连七个水漂儿。“大哥,你在这里呀。”薛骢分开假山前的一带藤萝,笑嘻嘻地将头探进石洞中。薛麟坐在石壁间,手中掂量着一枚石片,一双眼瞪着水面,一言不发。“哎呀,你做什么拉着一张脸?比驴还长。”薛骢摘了一茎藤萝叶,一边跨进石洞,往薛麟身边一杵,脚尖点了点他的膝盖,“你过去点,给我腾个地方坐。”薛麟虎着脸不说话,却往一旁挪了些。薛骢大大方方地坐下,从身旁捡来一枚薄薄的石片,掂量几下,掷了出去。石片在水面上跳出圈圈涟漪。薛麟枯坐不动。“说来……”薛骢手中转着紫藤叶,漫不经心地开口,“她回去了。”她是谁?这是不必细说的,而且当今之时,薛骢也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个女孩子了。“嗯,知道了……”薛麟闷闷地道。他自然知道薛骢说的是沈青青。那女孩子啊……一言一行,当真是比火还灼人。就像今天的事,明面上说是一场误会,但他也知道其中干系不小,沈青青强为薛家出头,也不知于她……是否有所关碍?“我……”薛麟上身微向前倾,打算站起,“我……打算去看看……妹妹……毕竟平王和秦玄海,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他站起来,漫无目的地看着远处暮色中的湖面,喃喃自语。妹妹、妹妹……真说出口,心里压着的石头倒反而松了些。“哎呀,我看咱们青青妹子还有旁的事呢,你就别去惹她心烦了。”薛骢叹口气,吊起嗓子,拖着声音学戏腔道,“真是谁能想到呢?退得兵来,却叫张郎认妹子。”“休胡说。”薛麟竖起眉,作色道,“她往后亦是你的妹子,岂有这样打趣自家人的?”薛骢摇头:“大哥,她是什么人?我们家又是什么人?从头到尾,都做不了一家人的。”她接着又跳起来,笑道:“大哥,老太君是怎么教你的?连喜欢她都不敢承认,还做什么顶天立地的儿郎?”“你……”薛麟气红了脸,指着薛骢说不出话。是、是、是,他就是喜欢沈青青又如何呢?当初老太君告诉他,莫要看不惯那女孩子,她令人喜欢都来不及,他打死也不愿相信,如今呢?他不怨沈青青,也不怨薛老太君,实是怨自己怎地如此不争气?!“大哥。”薛骢摇了摇头,抬头望望天边的晚霞,轻轻道,“你也不想想啊……她那样的女孩子,那么炽烈,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耀眼,能够结识已是莫大的幸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呢?”牡丹亭入夜,忠烈庙四周一片安谧,唯有尚未冻僵的寒蝉在树影里一递一声地凄凄鸣唱。沈青青头戴帷帽,穿过密密丛丛的银杏林,快步踏进祠堂正殿。“想不到薛老太君真是心狠得紧,总说是下聘娶亲,最后却叫莺莺认了哥哥啊。”方扶南用扇柄在掌心轻敲,觑着沈青青笑,“你可知道,薛老太君此举是何意思?”“我怎知道?”沈青青耸了耸肩,神色倨傲,一双眉尖蹙着,正色道,“说正事。”方扶南背靠忠烈公塑像面前的供桌,抬头看看头顶的屋椽,“那就从最近的事情说,姜远山姜大人的行踪。”“老太君告诉我,她的确将姜大人叫去过府中,因所谈之事机密,姜大人须得隐瞒行踪,因此告辞之时从侧门悄悄出去,且乔装改扮,没有人看见并不能说明任何事情。”沈青青道。“什么机密事?”方扶南追问。“老太君没说,我也没有问。”沈青青在一个蒲团上跽坐下来,抬起眼皮瞥他一眼,“他们谈了什么,和这一桩案子未必有关系。”“他们谈了什么,或许与姜大人失踪无关,但与今夜搜查薛府,或许大有干系。”方扶南道,“何况,你提到了,我总要问一问的,这是我们提刑司的规矩。”沈青青直起背,挑眉道:“那么,方大人要连夜‘审’我么?”“……不敢。殿下既然不愿说,此事先按下不提。”方扶南用扇柄一下一下地敲着供桌,“如你所说,姜大人是在离开薛府到回县衙的这段时间里失踪的。提刑司已派人将最近一月平江河上下溺亡人口尽数核实,临近的深山也仔仔细细地搜寻过,甚至荒郊野地、乱葬岗上也找寻过,并未寻到任何一个像姜大人的尸首。”沈青青闭上眼,想了想,“姜远山为人忠于职守,曾经还当过乌台御史,也不像是会擅离职守的人。”她对姜远山还是有印象的,他做御史的时候,乃是北邾,孝清帝退朝后陪着侄女甥女们玩闹的时候,姜远山还时常会进来奏事。正直忠义,恪于职守,是乱世之才。这是孝清帝对于姜远山的评价。方扶南想了一会儿,点头道:“我来忠烈庙之前,已派人出去调查近来向官府上报、安葬过亲眷的人家。”姜远山一离开薛家就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多半是已经被人谋害,但无主的尸体又寻不到,那么只能将搜寻的范围扩大到正常安葬的尸体上了。“你是说……有人将姜远山藏在棺材里给埋了?”沈青青皱起眉,“律令不是说,棺椁下葬必须报官,仵作验明死无隐情才可下葬吗?平江的仵作,难不成连这都瞧不出来?”“我的意思是……”方扶南顿了一顿,“譬如家中本死了一人,请仵作验明可以下葬后,在一具棺木内藏两具尸体出去下葬。何况验看的多了,总有些疏忽,甚或有人徇私,虽有不对,亦可顺利下葬。”沈青青眨了眨眼,“就算如此,能装下两人的棺木须得做的更深,抬棺之人也会因为棺木过重而心生怀疑吧?更别说送葬途中旁人会怎么讲。”方扶南摇头,“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又岂会担心旁的琐事?”“啊,也是。”沈青青站起身,抚平裙袂上的皱褶,“查案的事情我并不清楚,虽则你……”她看了方扶南一眼,续道:“我想方大人原本也是不会查案的,只是另有奇遇,我且不问。不过总比我要好一些。追查线索的事,我不便过多掺和。”“这些无需担心,我既然选了这一条路,自有道理。殿下也尽快吧。”想要重查十年前的旧事,可不是一介平民能够做到的。“我?”沈青青笑一笑,“我、不、我们,已经开始做了呢,你也是无需担心的。时候不早了,老太君怕还在等我,告辞。”忠烈庙外,银杏树叶堆积了一地,沈青青沿着长长的甬道走过,最后停在石碑前。方扶南追来时,见她正远远望着围墙内的花坛出神。“在看什么?”“没什么……忠烈庙内的泥,和平江别处的泥,原来有些不同啊。”沈青青没头没脑地叹息道,随即抬头看向他,“还有什么事?”方扶南取出一个用绢布包裹,淡淡道:“方才忘了还有这物件。”沈青青接过,也不问,走了几步,忽地驻足,抬手摸摸左腕上的翠玉镯,缓声道:“仇将军和颜晗带领大军攻破北羌的那一夜,我和侍婢阿英在三危山下遇上了大风雪,与大军错身而过。就在一座生满了酸刺柳的沙丘下,阿英不知受谁的授意,杀死了我。”“……”方扶南没说话。原来是这样简单的故事,她说起来的时候,也是如此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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