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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爽朗笑道:“阁下果然是懂酒之人,只不过这世上虽有许多成名的美酒,但也有无数不知名的佳酿,总归要去品尝,才能辨得清好坏。”那人不禁奇怪道:“拿银子换了这么一壶劣酒,你难道不恼吗?”沈昀笑道:“用身外之物换口腹之福,为何要恼?”那人扬了扬手中的酒囊,不屑地说道:“这也算得口腹之福?”说罢,他将酒囊一倾,那酒水哗哗流了出来,好似洒在沈昀心头一般,直叫他苦笑不已:“阁下若不喜欢,还了我便是,又何必暴殄天物。”那人将酒囊扔还给他:“那酒便当是赔你了。”桃花如雨,自他周身飘零而下,这灼灼其华的美景,却远不如他嘴角那抹充满戏谑的笑意。沈昀晃晃空空如也的酒囊,惋惜地叹气一声,玉壶春虽好,可终究,是他人之物。沈昀随后一掷,将那釉青瓷瓶抛了回去,那人不解道:“莫非兄台不喜欢这酒?”沈昀笑了笑,将自己那只旧酒囊别回腰间,说道:“既然是劣酒,自然不值当阁下用美酒来交换。”那人眼中的笑意深了几分:“你倒是个好脾气的人。”天色似明似暗,他站在落花如雨的桃树下,春风的暖意似乎染上他的眉眼:“在下苏潋陌,他日有缘必要与兄台饮尽天下美酒。”沈昀拱手笑道:“若是有酒,即便天涯海角,我沈昀也愿千里赴会。”苏潋陌向他走去:“沈兄可是要去无锡?”这条山路的尽头便是无锡城,沈昀点了一点头:“正是。”苏潋陌眉目含笑,几朵桃花依旧沾在他的衣襟上,白衣绯花,正如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充满着风流慧黠之意:“恐怕沈兄今夜到不了无锡城。”雨夜初遇老马在沈昀身旁踱着步,倾倒在桃花林中的酒香弥漫在空气里,沈昀看着他脸上那抹似醉非醉的笑意,问道:“莫不是无锡城今夜有宵禁?”苏潋陌摇头:“自然不是。”沈昀牵住老马笑道:“既然如此,我又为何入不了城?”苏潋陌拿起玉壶春酒瓶淡淡饮了一口,春意涌动的桃花眼透过半掩的袖袍向沈昀望来:“沈兄可有听过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昏淡的天色下,唯有他的眸子水光潋滟,清亮犹如破晓晨露,带着三分讥诮,却有十分风流。沈昀笑了起来:“风云总在变幻,但这路,却还是要走的。”苏潋陌惋惜地叹气一声:“那在下唯有祝沈兄一路顺风了。”他转身背对着沈昀摆摆手,踏着晚光离去,衣摆随着他的脚步起伏,抖落几朵沾在衣上的桃花,静静掉在山路上。沈昀倒不去阻止他,只望着那背影无奈一笑,牵上自己那匹老马继续往无锡城走去。江湖上多有故弄玄乎之人,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至少酒是好酒,饱了口福,又何需再去在意其他?沈昀并不急着赶路,空旷的山路上只有他一道人影在悠闲行走着,一声闷雷忽然在头顶炸响,他抬头看去,但见天边乌云翻滚,隐隐有电光击破云层,风大了许多,吹得沙石枯叶乱舞,老马似有些不安,发出几声低鸣。原来这才是他所说得“天有不测风云”吗?沈昀不禁失笑,一边安抚老马,一边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风吹得枝叶狂舞,乌云淹没了天边最后一丝光亮,雷声大作,闪电狰狞的撕裂天际,一场暴雨似乎马上就要倾盆而至。沈昀四下看了一眼,丛林深处有一抹火光若隐若现,依稀可见房子的轮廓。他翻身上马,像那处走去。有火光的地方就代表人,有人的地方就不一定会太平,尤其,是在这种荒效破屋里。还未走近,沈昀就已经看见它残破的大门与墙壁,摇曳在窗外的火光在电闪雷鸣的衬托下,愈显得阴沉。沈昀走进院里,杂草在夜风中摇晃,屋桅下系着三匹高头骏马,发出轻轻的嘶鸣声。沈昀寻了个空地将自己那匹老马系好,伸手推开门。硕大的雨滴颗颗砸下,接成线,连成片,在他刚踏进门的那一瞬间席卷而来,淹没天地。木门发现刺耳的吱嘎声,冷风灌进屋里,吹得火苗四下摇晃,两道寒光倏得交现,横在了沈昀身前:“这位兄弟若想避雨,麻烦请到别处去!”拦在门口的是两个身形高大的壮汉,身着黑色劲装,面色肃穆,话虽说得客气,却不留半分商量余地,手中长刀交叉横在门上,将沈昀拦了个严实。沈昀不动声色地向屋里扫了一眼,只看见火光将一道修长的人影投映在地上,他笑道:“这山野破屋莫非也有主人?”其中一个身形略高一些的壮汉说道:“我家公子正在此地休息,烦请兄弟行个方便。”若换了平常,沈昀自然一笑而过,再寻其他地方便是,但听着屋外噼噼啪啪的雨声,饶是他也不禁苦恼地皱了眉:“我便在这檐下躲一躲这雨,可好?”他是个好脾气的人,旁人能退五十步的事,到了他这里,便可以退出一百步,他好像从来没有在意的事,却又有着任何人都无法动摇的信念与立场,只要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他几乎就是个没有原则的人。那壮汉面无表情道:“对不住了,我家公子不喜欢有人打扰。”沈昀无奈地叹气一声,并不想多作争辩,转身便准备走了。老马在檐下低头喝着雨水,溅起的雨花已打湿了沈昀的衣摆,他伸手去解缰绳,忽听屋内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请这位公子进来吧。”缰绳方只解了一半,那壮汉便已奔了过来,拱手道:“我家公子有请。”沈昀也不客气,将缰绳重新系好,往屋里走去。老马的半边蹄子本已在雨中,见状又踏回檐下,发出两声抗议似的嘶鸣。沈昀走进屋里,摇曳的火光下,一名身着玄青色锦衣的年轻男子向他微笑望来,伸手道:“请坐。”他年约二十余岁,墨发高高绾起,以竹节玉簪束之,玄青色的衣袍上有银丝绣以流云纹,在火光下熠熠生辉,俊朗的眉目天生一股书卷清气,一双犹如古潭般深邃的眸子带了些许笑意,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一柄裹着玄色锦布的剑置于身旁,依稀可见铜色剑柄上那枚价值不菲的绿松石,在夜色中盈盈流光。沈昀在他对面坐下,将打湿的衣袖凑近火堆烘烤,说道:“这雨来得着实急,幸好还能有这间屋子躲避,若不然可就有得苦受了。”慕云择歉意地说道:“方才失礼之处,还望兄台海涵。”剑虽放在地上,但离他的手也不过咫尺距离,在那波澜不惊的神情里,沈昀却已看见他眼里的戒备,他佯装视若不见,只笑道:“公子客气了,在下还要多谢公子让出这一席之地。”带了些许玩笑意味的话冲淡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慕云择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眼里渐渐浮起一抹诧异,询问道:“敢问兄台可是沈昀沈大侠?”这倒是叫沈昀吃惊,眼前这名丰神如玉的年轻公子,他若是见过,怎会不记得?慕云择看出他的疑惑,一笑说道:“两年前,沈大侠擒住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花燕蜂,将他送至镜湖山庄处置,在下那日也在庄上,远远见过沈大侠一面。”花燕蜂此人沈昀自然记得,他平生所见恶人不在少数,却从未有一人能像花燕蜂这般厚颜无耻。此人胆大包天,好色成性,擅使迷药,其手段卑劣为世人所不耻,通缉榜早已贴满整个江湖,其中当属镜湖山庄赏金最高,只因镜湖山庄的大小姐阮心竹为花燕蜂所玷污,自缢而亡,阮庄主震怒,开出三千两的赏金,通贴江湖缉拿花燕蜂。镜湖山庄在江湖中以博学著称,家传武学不过平平,花燕蜂便是以此掳劫阮心竹,对她百般侮辱,生生将一名柔弱的女子逼至绝路。花燕蜂阴险狡诈,擅于用毒与易容,才从赏金猎人手中数次逃脱,他本以为自己可以继续逍遥法外,却终还是在青楼里醉生梦死之际被沈昀所擒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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