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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刘鉴吸了一口气,深深一揖,扭头就走。
&esp;&esp;捧灯看刘鉴绷着张脸紧走,也不敢插嘴,一路就这么跟着直奔了东方,直到重新迈上安定门大街,刘鉴才放缓脚步。捧灯小心翼翼地问:“尊主何以颦蛾若是?”刘鉴啐了一口:“皱眉就皱眉,顰你个屁蛾呀!”
&esp;&esp;骂过小厮,刘鉴低下头来,右手拢在袖子里掐算了好半晌,方才闷声说:“既是他们已经接下这事儿,想来也肯定留了后着。只是咱们却难插手了。”捧灯终于憋不住,大声问:“尊主……爷您怎么遮遮掩掩的,咱又没犯了王法!”
&esp;&esp;刘鉴瞥了捧灯一眼,一边的嘴角微微翘起:“说得也是。算了,跟我回抄馆去。”
&esp;&esp;“咱不找皂隶了?”
&esp;&esp;“王远华做事点水不漏,现而今找皂隶也没用了,还是先帮那老书吏脱了眼前之灾吧。”
&esp;&esp;捧灯直到此刻才知道那“王大人”原来本名叫“王远华”,不禁好奇心再度膨胀,凑前一步问:“爷,您说那王远华是什么人呐?”
&esp;&esp;刘鉴把脚步放慢,若有所思地回答说:“这人原本是钦天监稽疑司的右丞,太祖爷裁撤稽疑司,他转去做了秋官正。不过应该在那时候,他就已经投到姚少师门下了……”捧灯疑惑地问:“钦天监非造历之司乎?有何能而若是?”
&esp;&esp;刘鉴侧头看着捧灯,缓缓地说:“稽疑司是专一处理怪力乱神、莫名其妙事务的衙门,而钦天监前身的太史监是诚意伯一手创立的,你明白这是多重要的衙门啦?”
&esp;&esp;捧灯吐了吐舌头问:“那诚意伯是谁来着,听起来有点耳熟。”
&esp;&esp;刘鉴摇着折扇苦笑:“不学无术的东西。青田刘基你总听说过吧?”
&esp;&esp;“这‘基’字却有几分耳熟……”
&esp;&esp;刘鉴一脚踢过去,捧灯讪讪躲开,陪笑问:“然则究是何许人也?”
&esp;&esp;“诚意伯姓刘名基表字伯温。”
&esp;&esp;青田先生刘伯温,早在洪武年间就过世了,有人传说是被奸相胡惟庸给毒死的,也有人说以他的神通,肯定早已掐算出有此一劫,所以借机会尸解了。后来更有人传说在青田的深山里见过他,相貌竟然和生前一样。
&esp;&esp;当今永乐天子曾召刘伯温的儿子刘璟出山辅佐,反被刘璟指着鼻子骂:“殿下百世以后,逃不得一个‘篡’字。”皇帝哪儿受得了别人这样骂?于是砍了刘璟的脑袋,但却并没有按律法追究刘家亲眷。大家都说这是因为感念刘伯温辅佐洪武爷打下大明江山,功高勋贵。但还有一种传说,说姚广孝曾经向永乐爷进言:“诚意伯道基已成,不可轻易伤害他的族人。”永乐爷这才放了刘家一马,否则象宁海方家那样,恐怕连十族也全都杀光了。
&esp;&esp;刘鉴当然不会对捧灯说起这些传闻,而事实上,捧灯一听说刘伯温之名,已经如雷贯耳:“原来是刘神仙的手下,则其亦通法术欤?”
&esp;&esp;刘鉴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地说:“这人当年和我曾有一面之缘,那时候他兼了宪部总司都史的职……王远华总在这种节骨眼上出现,而且每次都职位不同,说没猫腻,鬼才信呢。我记得他早已经授了奉训大夫,却还在六品上下调动——八成那稽疑司又悄悄地建起来了吧。”
&esp;&esp;“则其……”捧灯看看刘鉴脸色,改口问:“那什么水司员外又是什么玩意儿?”
&esp;&esp;“都水司掌天下川渎陂池,只要沾着水字,就有他的份儿,”刘鉴说着说着,忽然停住了脚步,望一望天,“捧灯啊,你可知道,这顺天府过去叫做什么?”
&esp;&esp;捧灯想了想,小心地回答:“大都?”
&esp;&esp;刘鉴“嘿”地一笑:“也算你对。可是再早年间,这儿是叫做‘苦海幽州’。所以要修北京城,关键全落在一个‘水’字上。”
&esp;&esp;捧灯似懂非懂地“唔”了一声,闷头跟着刘鉴出了安定门,走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不对,赶紧追问:“尊主,然则……这水司与打杀乞丐何所相干也?”
&esp;&esp;正巧在这时候,一辆大车从他们身旁隆隆北去,带起满街的烟尘。刘鉴急忙收拢扇子,用袖子掩住脸,直等大车走远了才放下,回答说:“你当顺天府真在乎这点儿银子吗?金生丽水,他们要找的是海眼哪。”
&esp;&esp;捧灯还要追问,主仆二人却已经回到了临时设的邸报抄馆,他看刘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只好上前去拍门。就听里面有人颤巍巍地问:“是……是哪个?”
&esp;&esp;捧灯大声说:“我家尊主回来打救你了,开门吧!”
&esp;&esp;只听得里面连声答应,随即是“悉悉窣窣”地作响,隔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捧灯看了好笑,原来那老书吏手里端着玉貔貅,底下垫了个歪七扭八的纸人,还连根红线栓在手腕上,这玉貔貅虽然不大,也有七八斤分量,老书吏双手捧着,又怕折了纸人,又要开门,显得甚是狼狈。见了刘鉴主仆,他满脸喜色地问:“大人可解了我的祸事吗?”一边还要作揖,踉跄踉跄地差点就摔倒在地。
&esp;&esp;刘鉴又好气又好笑,赶紧示意捧灯帮老书吏接过貔貅,然后缓缓踱入屋中:“沈万三一事,干系重大,已经有朝廷干员禳解,你千万别多事,免得惹祸上身。”老书吏连连点头,然后又问:“那这红绳……”刘鉴随手捻了捻红绳,安慰说:“我给你写一道符,贴在屋梁上。红绳可以不系,纸人还得镇在貔貅下边儿。只要这个月不出门,过了七月,便可保你太平无事。”
&esp;&esp;说着话,朝捧灯招招手。捧灯早就跃跃欲试,看见主人招呼,忙不迭从布褡裢里掏出朱砂盅,倒一点在小瓷碟里化开,一边自夸:“仆早知尊主神通,扶危济困,故特备朱砂黄纸于此。”老书吏在旁边连声附和,全不管正常书童是应该带着文房四宝的,而这文房四宝里可没有朱砂黄纸。
&esp;&esp;刘鉴四下里瞧瞧,随口问:“老先生可有什么亲眷?这些天叫他帮着买点儿吃食柴水。”老书吏应说:“下官恰有一子,是个瓦匠,让他出门去采买就是了。”刘鉴点点头,看捧灯已经准备停当,就提起笔来,蘸饱了朱砂,在黄纸上写下一道正梁符,偏头又问:“老先生上下怎么称呼?”老书吏忙称不敢:“下官姓高,单名一个常字。”刘鉴把他名字填在符上,左手拿起来递给高常:“这符却得老先生自己放去梁上,并且得使左手。”
&esp;&esp;高常左右张望,捧灯倒也还算机灵,早搬把椅子过来,伸手就要抱老头。老头如何敢应,推让了几下,最终还是被扶了上去。刘鉴从袖子里摸出六枚制钱丢给捧灯:“拿这个叠起来,压住。”高常哆哆嗦嗦放好了符,叠上铜钱,这才颤威威爬下椅子,朝刘鉴打拱作揖:“大人,如此就可保没灾没祸了吗?”
&esp;&esp;刘鉴沉吟一下:“最好别出门,尤其别近水,保你没灾。等过得七月,填星在东,就算度过了这一劫。这事儿很是凶险,你千万别张扬,也别说我帮过你,如果多生事端,祸事更大。哪怕是你儿子,最好也甭多说。”高常回答说:“我家小亮儿最规矩,不会生事,大人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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