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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回到银宫。已死者恶毒的声音就像一条蛇正在克隆体的耳边嘶嘶吐信。我很高兴见到你这么想,因为——你知道吗,我从前也是这么想的。法比乌斯没有错,他清楚你和我太像了,你的命运和我的命运连缀在一起:你是我的一份近乎完美的复制品,因此你也只能踏上我曾经行过的那条路。承认吧,你就是我。
克隆体说:“我绝不会走你的老路,我会比你更配得上福格瑞姆这个名字!”
可是福格瑞姆就是我啊。
已死者的声音里带着按捺不住的笑意,因此而感到恼火的克隆体又说:“我会成为福格瑞姆,但绝不会成为你!”
已死者没有回应。他最后的声音在一阵大笑当中远去了,消融在克隆体的脑海当中。就好像这么一个声音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克隆体没有理会对方,再次踏上了这场似乎没有尽头的旅程。或许确实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在荒芜的戈壁上沿着车辙向前,向前,向前,一直向前。平原的沙土地上唯一人造的标识延绵不绝,哪怕他走了几天,几周,几个月,几年,也依然如此,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克隆体无法停驻的思维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渐变得黔驴技穷,四周已经没有什么更新的东西输入,可供他得出新的答案了。在一成不变的景色和单调枯燥的行走当中,克隆体甚至开始怀念已死者的声音。但那个声音没有再次出现,正如它出现的时候也并没有顾忌克隆体的意志那样。
庞大的思想无法被安置,逼迫他不得不开始探索自己被制造出来的贫瘠内心。终于,克隆体不得不开始面对这个他必须面对的问题:我是谁?
这个问题在这场漫长的徒步旅行开始之前是有着很确定的答案的:福格瑞姆。克隆体会这样回答自己。他是福格瑞姆,一个比已经堕落的福格瑞姆更加完美的福格瑞姆。而现在?他不知道。
阿库尔多纳的声音回响在他的记忆里:真正的福格瑞姆从来不需要证明他自己叫那个名字!您没发现吗?从您这么说开始,您就已经意识到了,您根本就不是“福格瑞姆”!
原本的福格瑞姆堕落了,但他依然走在追寻完美的道路上。克隆体这样想。他当然听到了,也完全记得阿库尔多纳对“不存在完全的完美”这一观点的论述,但他不承认这一点。他认为自己足够坚定,他必然会证明自己的完美已经超越了原本的福格瑞姆——就从这场似乎永远不会开始了的试炼开始。
克隆体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片旷野上行走了多久,他只意识到,自己身上原本华丽的铠甲已经被时有时无的风沙侵蚀了表面的颜色。有一段时间,他怀疑已死者向他絮语的“亚空间是唯心的”这个观点是否是一种谎言,又有一段时间,他怀疑这种无止境的枯燥前进就是他所需要面对的试炼。在旷野中的行走没有带给他什么豁然开朗的明悟或者人生哲理,有的只是枯燥、疲劳、饥渴,以及对自己的反复质疑。
但克隆体依然咬着牙在向前走,一只手永远搭在腰间细长且华而不实的仪式剑上。为他装点了这身行头的人或许将他当成了一个空有外表的华丽摆件,而在这个看似无意义的动作之中,观者终究能从这里窥见一丝战士的本质——那才是福格瑞姆被帝皇以生物炼金术铸造出来的部分本质,而法比乌斯以自己的技术相当出色地在克隆体身上还原出了这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保持这种姿态,在戈壁上时有时无的风沙当中前进了多久。他确实感到疲劳和干渴,但可能是与原体相似的躯壳有着无与伦比的性能,又可能是因为亚空间的某种特殊性,总而言之,这些已经累加到能杀死一个凡人成百上千次的负面状态并没有太过影响他的行动能力。终于,在某一次的沙尘扬过之后,地平线的另一端终于出现了另一个影子。
克隆体为这个发现感到鼓舞,但应有的谨慎并没有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他没有迅速向这个旷野上唯一不同的东西飞奔过去,即便他非常想要这么做。他在原地站定,尽可能详细地评估着对方与自己的状况:他很久没有进过食水,但这似乎对他的运动能力没有什么影响;他的反应能力或许被长时间枯燥的机械作业磨损了一些,但他认为自己可以很快将之调整过来;远在地平线另一端的影子大致上是个人形,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无论如何,他确实有必要去看看。
在确认了上述的一切之后,克隆体再次转向,离开了车辙的边缘,向着地平线上的黑影缓缓走去。
他就这样走了一段时间,随后意识到,对方也在朝着他的方向迎过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显已经接近了。克隆体不确定在真正见面的时候对方会怎样反应,但这些疑虑并不能阻止他继续前进的步伐。又经过了一段时间,他已经能看得出,对方身上裹着一片破烂的辨不出原色的土灰斗篷,能凭借轮廓大致判断那是个男人。而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可能已经只剩下几百米的时候,克隆体才终于在这片实在缺乏参照物的戈壁上发现,他与对方的身形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相似。
这让克隆体带着疑虑停下了脚步,困惑的盯着对面那位看起来身高同样在三米以上的巨人,将手搭在剑柄上,大声提问:“你是谁?”
他本可以多说些,礼貌些,让自己表现得更加得体些,但克隆体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了。他的声音因为干咳而皲裂,声带的振动也让他的喉咙因这一声提问泛上了血腥味。眼下的情势逼迫他尽可能高效地传递自己的信息,也让他被撕裂过的嗓音即便是熟人来听都分辨不出。
但裹着斗篷的那个人在声音抵达的那一刻如遭雷击般地停了下来。他显然辨认出了什么。
这个意料外的发展令克隆体心中的疑虑扩大了。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即将发生,于是抽出了腰间的装饰剑——不过是一片细而薄的凡铁,只镀了一层精金,结构也显然不适合劈砍受力,在实用性上甚至会被练习用品碾压——而在这个瞬间里,对面的那人就已经在这极短的时间内跨越了二人之间最后的这几百米,如同某种暴怒的攻城器械那般,向着克隆体碾压了过来。
没有出乎任何人预料的,在第一声金铁交击之音响起的同时,克隆体手中的细剑就从正当中折断了。凶器是一块被简单的甚至不能称之为“机械”的粗糙结构绑在手臂上的坚硬石头,和戈壁中散落着的无数块石头没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这块杀气腾腾的石头本是冲着克隆体的头顶毫不犹豫地砸下来的,在后者出于本能的迅速反击之下,礼仪细剑的折断令固定它的脆弱“绳索”同时被切裂了一半。
在意识到那块石头摇摇欲坠的同时,克隆体也意识到了,那不是什么“绑在手臂上的石头”,而是“代替缺失了的前臂的石头”。他没有放弃手中的断剑,而是就着剩下的半截锋锐的断口试图割断固定石头用的另一半“绳子”,在退步与上步的周旋之间同时再次发问:“你到底是谁?”
再然后,他看见了被遮掩在灰土色的斗篷
“我是罗格·多恩!”
那张面孔怀揣着与其衰迈的表象毫不相符的盛怒,如此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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