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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韩嫣忙跪下请罪：&ldo;臣知罪！&rdo;皇帝生气的时候辩解是多余的，如果不能一句话便让他消气，还不如少说少错。心下有些懊悔，真是的，好心遭雷劈，该让你饿傻了的。春陀见状要上前说话，被刘彻一瞪眼，忙带着人退得远远的。&ldo;起来吧，你有什么罪？&rdo;韩嫣心里一紧，吃不准刘彻这是不是在说反语，却听刘彻接着道，&ldo;让我没被饿死是罪么？&rdo;呃？这话有点夸张了，抬起头，见刘彻木着脸也在低头看自己，忙又低下了头。却被刘彻一把拉了起来，苍白憔悴的脸上一对乌黑的眼珠，显得更加乌黑锐利，这双眼在韩嫣脸上睃巡了一会儿，开口道：&ldo;你呀‐‐&rdo;下面却是&ldo;呀&rdo;不出来地拖长了调子。最后终是笑了出来，韩嫣从来没见过这风轻云淡、温情脉脉的笑会出现在刘彻的脸上，甚至想都没想过。刘彻从来都是感情激烈的人，哪怕是只是坐着不说话，也能给人以强烈的存在感，这么，嗯，轻柔的表情，他不会是‐‐饿过头之后吃了顿饱的，撑傻了吧？脸颊被一双恶作剧的手扯了两下，韩嫣醒过神，这刘彻又开始淘气了。果然，刚才是自己看花了眼，刘彻怎么会有春暖花开的表情？拍掉作怪的手，韩嫣瞪了刘彻一眼。&ldo;当年‐‐&rdo;刘彻迟疑道，&ldo;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你……&rdo;&ldo;吞吞吐吐的，都不像你了。&rdo;韩嫣看着刘彻迟疑的表情，&ldo;不就是……其实，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太大的感觉了，中元五年，十一月，祖父丧，十二月，祖母丧，二月，父丧。接二连三的，几乎要麻木了……&rdo;再说了，本来就不是很亲。韩嫣决定对刘彻说实话，不是说，一个谎要一百个谎来圆，就像滚雪球，而其中任何一个谎言被戳穿，都会把说谎者逼到死角么？&ldo;你别这样……&rdo;刘彻见韩嫣面上平静，以为他是伤心过度。&ldo;我说真的，正是天冷的时候，整个家里，慌乱无计，没人会关心到小院子里还住着母子三人，我们像是空气一样，身上冷，心里更冷。&rdo;回忆起当时情境，记忆里仍是那冰天雪地的景象，&ldo;我明白，在那个时候，比起正事，我的心情是微不足道的，嫡母大人、兄长大人已经待我们母子够好了，他们的伤痛比我们不少半分，反而更沉重，还能保证我们一切供奉如旧，却仍挡不住心里那种寄人篱下的凄凉。那个家，其实很陌生，十二年的岁月，有七年是在宫里度过的，入宫前对那里的记忆又早已模糊，实在生不出亲切……阿说尚在襁褓，母亲生产时年近四十，产后身体一直不好……真是坐困愁城……&rdo;刘彻握住韩嫣的手，一时无语。&ldo;比起兄长，我是个不孝子，我就看着，他那样的伤悲，就那样看着、看着……我甚至觉得他这样太愚蠢，如果他也和父亲一样悲伤而死，如果我也如父亲一样悲伤而死，如果阿说也如父亲一样悲伤而死，这绝后的韩家，是让人佩服还是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如果我们这样做了，母亲们怎么办？也去死么？！大家全死了，会不会曝尸荒野？&rdo;当时，真是这么想想的。看向刘彻：&ldo;我真是个凉薄的人，对吧？父亲去世，我却在想些有的没有的，真是无情无义……&rdo;止不住地颤抖，泪流满面，心里发寒，人，果然不能认真剖析自己，不然会疯掉的‐‐我真是这样的人么？对大家如此疏离，对祖父大人、祖母大人、父亲大人无情也就罢了，可是对母亲，我也不是全心全意的吧？那三位，我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他们成全自己，可真心对我的母亲，我能保证自己会为她牺牲么？还有小韩说，我对他的感情比母亲更强烈，可我能说自己可以为他牺牲一切么？……控制不住地呓语：&ldo;我是坏人……无论如何，他们生养了我，便该是我的恩人，骨肉至亲，对我又会坏到哪里？我见过长安街头的乞丐，食不裹腹，衣不蔽体，比起他们，我得到的太多，却不知感恩，我这是怎么了……我很怕……&rdo;哪怕是穿来的，可他们依然是血缘上的亲人，该是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再者，凭什么要那么苛求他们不带一丝杂质的对我好？我就能做到不带一丝杂质的对他们好么？千足金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纯净，何况人心。在要求他们先百分百地对自己好然后自己才回报的时候，为什么不想到自己先百分百地对别人好感动别人？这别人还是血亲？！可笑非要到现在，这个讽刺的时间、讽刺的地点才能想明白。分家是自己先提出来的，可韩则母子在不高兴情况下依然同意了，还补贴了成年前的生活费。和解是他先伸出的橄榄枝，自己抓住了，便得到更热情的回拥。韩嫣，你真是太自以为是了，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泪水被人小心地拭去：&ldo;你没有错，逝者已矣，生者仍在。你把母亲和弟弟照顾好了，你父亲只有欣慰才是。守孝三年，依礼而为，你做得很好。&rdo;&ldo;我这守孝是搀了水的，当像你这样哀毁才是，我可真是不敬……&rdo;虽然一直认为死守规矩很蠢，不过这投机取巧的行为，总是让韩嫣有些心中难安。&ldo;方才你还想法让我吃东西的来着，怎么现在又说这个了？&rdo;&ldo;心不诚。&rdo;&ldo;又来了！现在我才是丧家，倒是我劝你！该你劝我才是！&rdo;&ldo;你要我怎么劝？节哀？若能节，便不是哀了，不是么？这个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我从来不会劝人，便让我陪你哭一场吧……&rdo;&ldo;节哀，顺变也。顺变也不会了么？我不哭，你也别哭，擦干眼泪吧。你的意思我懂。&rdo;？！你懂什么的？我有什么意思了？我要是觉得自己有劝人的本事、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就不用通知王太后了。刘彻翘了翘嘴角：&ldo;你对父皇说过，食素衣麻，都是表面文章，光大家业、不堕先人威名才是真的孝。我没记错吧？&rdo;我说过么？韩嫣心里有些惊奇，可能说过吧……面上却仍保持原来有些呆呆的表情。脚下有些踉跄，却是被刘彻拖着往宣室走：&ldo;是该振作了，你也别想逃，陪我一起吧。&rdo;――――――――――――――――――――――――――――――――宣室里，一地竹简。韩嫣看着趴地竹简堆里翻拣的刘彻‐‐这说风就是雨的个性。&ldo;不是说先帝新丧，没什么政事要处理的么？怎么这么多？&rdo;刘彻不解。本来是不多的，可你攒了十多天没写作业，也积少成多了。想把全部寒假作业在两天内全部完成，本就是个高难度的挑战。&ldo;以前看父皇处理奏章的时候，也没见有多少啊？怎么到我这儿就多了呢？&rdo;大哭了一场之后‐‐这或许是韩嫣此生第一次真心痛哭‐‐心里好受了许多，背了多年的包袱放了下来，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因此，擦干了眼泪，也有了些精神跟刘彻说话。&ldo;你跟在先帝身边学着理政的时候，也不是全天都在身边的，先帝让你学着批的，都是经过挑选，用来锻炼你的。在你看不见的时候，先帝也是要处理许多事情的。&rdo;&ldo;这倒是。可这一堆，该如何下手？&rdo;&ldo;谁让你全堆一块儿了？一件一件来吧，先分类。&rdo;说干就干，一件一件的先拣起来，&ldo;分好了类，再请卫太傅来指点一下怎么处理。这么乱糟糟的一堆，就把人给请来，也不像话。&rdo;&ldo;我看你做得挺熟练嘛。&rdo;刘彻若有所思。韩嫣顿了一下：&ldo;在家里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千头百绪，可是光看着事情又不会自己变少，只有动手去做。事情就是这样，只要动手了，一件一件自然就能理顺了，做熟了，也就不觉得难了。你这是刚开始，做多了就成。&rdo;&ldo;也是。&rdo;刘彻挑眉，也加入工作的行列，&ldo;怎么分呢？&rdo;韩嫣刚要开口又忍住了，想了想，问道：&ldo;你习惯怎么处理事情？&rdo;&ldo;啊？&rdo;&ldo;我只见过你读书，没见过你处理政务，不知道你的习惯，你要是习惯凡事先大后小，便按朝廷与诸侯国、郡县这样的分类来分，我管这样的叫横分；要是习惯，嗯，比如说兵事、政事什么的，这样一条一条的办，那就按这样的分，这算是纵分；要是习惯关内、关东，这样的分，就是区分。&rdo;歪歪头，&ldo;你习惯怎么样的？&rdo;刘彻皱眉：&ldo;以前都是父皇交给我办我就办的，没分过，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先横分，再纵分吧。&rdo;&ldo;好。&rdo;埋首苦干中。或许工作是忘记伤痛的良方，或许感情真的有保鲜期‐‐父子之情也不例外，或许政事更能吸引汉武大帝，总之，刘彻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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