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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太子妃生辰日将至,宫中女官已开始筹备一应饮宴事宜。&rdo;&ldo;但……&rdo;王让功欲言又止,&ldo;太子妃仿佛还在宫外未归。且因为诸命妇夫人一直没有见到太子妃,外头也有了一些流言,说是……&rdo;&ldo;说是孤明修栈道,假作三千宠爱于太子妃一人;实际上暗度陈仓,另纳了一小宠百般嬉戏?&rdo;萧见深道,还顺便补了一句,&ldo;这小宠是男子。&rdo;王让功十分惊讶!萧见深便淡淡一笑,其实心中蛋疼。他心想你们既然认定了孤是兔子王,那从兔子王的角度去思索,得出结论又有何难?他闲着翻了一本奏折,突然想起什么,问道:&ldo;今日是太子妃生辰吧?&rdo;王让功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但傅听欢此刻尚且在外未归,他如何敢提?因此直到萧见深自己记起来了,他才期期艾艾地对着早前就吩咐过准备太子妃生辰宴的萧见深说:&ldo;太子妃想必已在归程……&rdo;伴随着王让功的这句话,夜色仿佛一下子就自天空笼罩了下来。今日的政务较之寻常更多许多。萧见深将一切都处理好之后,用膳时间早过,就寝时间不远。但萧见深一点都不急。今日虽是太子妃生辰宴,却是孙若璧的生辰,而并非傅听欢的生辰。孙若璧作为太子元妃,刚入东宫的第一年哪怕不大办生辰,也没道理不办生辰;而傅听欢……多日相处下来,萧见深发现傅听欢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一个骄傲到成亲之时尚且不肯改变自己的体型的人,如何会在成亲之后参加别人的生辰宴?这日晚上的生辰宴注定没有人会参加,好在只要这个生辰宴办了,那么最后究竟有没有人参加,守在东宫里外的那些奸细就无从得知了。所以当踏进自己寝宫,在灯火之中看见了一整桌菜肴和守在桌子旁的傅听欢的时候,萧见深也不由一怔。夜晚静谧,烛火明亮而无有声息。坐在桌子旁的傅听欢此刻正支着下颚,摩挲着手中的一个小物件兀自沉思着。自敞开窗户外射入的月色为他披上了一层银霞,当他发现萧见深进来而抬头微笑的时候,银霞就化为点点星芒缀在他的眼中,这样的星芒与银霞衬得他的脸都越发白皙而透明了:&ldo;你来了。&rdo;萧见深此时已走到桌前。他在傅听欢面前驻足。他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ldo;我来了&rdo;,而是:&ldo;你受伤了?&rdo;讶异换人了。萧见深不待傅听欢回答,他略一弯腰,已轻松将人抱至床上。他直接解了对方的上衣,便见对方的肩膀与胸膛处裹了厚厚的纱布,纱布底下还透着点点红星。萧见深的手指按在傅听欢受伤的位置上。他的力道并不重,手指隔着纱布轻轻划下的时候,甚至给人一种温热的错觉。这样的错觉让傅听欢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半边的身子都感到一些麻痹,抬手就抓住萧见深的手掌!萧见深的目光从伤口上转到傅听欢脸上,几息之后,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说:&ldo;这一次伤你的人和上一次伤你的人一样。&rdo;这句话并非疑问。傅听欢做了一个小小的纠正:&ldo;我这一次受的伤和上一次受的伤,来自同一个人。&rdo;而后他问,&ldo;你怎么知道的?我特意清理干净了才过来,身上没有血腥味,你也不至于从我的坐姿什么的看出来……&rdo;&ldo;感觉。&rdo;萧见深言简意赅。这只是来自习武者心头的一个动念而已。说着这一句话的时候,天空刚好有一注光落到床边的两人身上。傅听欢自己沐浴在月光之中,却只看见了被月光所笼罩的萧见深。在他意识到之前,哪怕搁在心中也刻意回避不曾认真去想的话语已先一步从口中说出:&ldo;……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rdo;他发现萧见深的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脸上。他慢慢回过了神来,肩背的疼痛突然连成一片,真奇异。他想。明明在受伤的时候没有感觉,在赶路的时候没有感觉,在清理的时候也没有感觉,然而当来到萧见深这里,当对方的手指碰触到他的伤口,当对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的时候。这些早应该被忘记了的疼痛就好似突然从身体里觉醒一样,变着花样地蹦跶着突显它们的存在感。‐‐还真有点疼。他带着一点难以忍受的按住了自己的肩膀。他的思维这时仿佛也因为疼痛而有些混乱,最直接的证明就是刚才那冲口而出的一句话。但话都说了出来,也只有继续。傅听欢的理智逐渐归拢,他的声音也缓缓的。没有太多的话,他只微笑道:&ldo;所以我每一年的今天,都杀一个人……当作祭品。愿我母亲泉下有知,来世莫要‐‐&rdo;微笑变成冷笑。傅听欢收了笑容,淡淡说:&ldo;再为相思丢了命。&rdo;也许疼痛总让人脆弱,而脆弱的人总爱沉溺回忆。当傅听欢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回忆便如浮光掠影一般而来。他一晃眼就置身于自己六岁之前呆着的地方。那是一个大大的院子,画廊雕栋,彩披霞飞,妩媚的山,恬静的水,好像世上所有的一切在这个院子里应有尽有‐‐但这院子又什么都没有。它只是一个大大的囚笼,能吞噬人一切的快乐。他跪在自己母亲的床前。那也是一个夜晚,月色像人的骨头一样苍白,也像他母亲的头发一样苍白。床上的人真丑。应当年轻而饱满的皮肤皱纹横生,应当秀丽而顺滑的头发苍苍如雪,她的脸颊凹陷,眼睛突出,全身上下瘦得只剩下骨头,被病痛折磨了这么多年,她轻得连六岁的小孩都能随意抱起。多么可怜。她如鸡爪的手指牢牢地抓着傅听欢的手腕,脸上泪水横流。这个动作在年轻的女人做来能让人怜惜,但当这位年轻的女人齿摇发落,再做相同的动作时,她就难免面目可憎。多么可怜。哪怕时隔十数年,傅听欢也能感觉到自己当年内心的麻木与冷酷。他的手先落在六岁的自己的脑袋上,然后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屈下双腿跪在床前。他抬起了脸。他的目光和自己的母亲相对。他看见笼罩在那浑浊的眼中好像永远挥之不去的凄凉与哀苦。她痴痴地念着:&ldo;他为何骗我?为何不来?为何骗我?为何不来?……&rdo;然后声音歇了下去,手中的力量也歇了下去,直到死时,她还在念着这已经念了许许多多年的话。他也在咀嚼着六岁的自己心中的那一句话:因为母亲你如此无能。如此无能的你……不如去死。但死又是什么呢?傅听欢紧接着想。六岁的他还不足够明白,二十岁的他已经了然于胸。他带着一点不易被人察觉的眷恋看了一眼床上已失了力量与生机,而后如同年幼的自己一样转身而走,面上神色已如冰雪。傅听欢再次回到了太子东宫。月色还自天际投注,身前的人依旧沐浴在这暖和的颜色之中。傅听欢握着萧见深的手已经放开,萧见深便继续按了按刚才没有探查完的伤口。他自然还记得自己最开头之所以留下傅听欢的理由,乃是因为他从傅听欢的伤口上发现前来刺杀他的人武功突然变得高强,因此才升起了想要探一探两方奸细的底的想法。但在此之后,那些武功高强的刺客再没有出现,而他也知道了傅听欢真正的身份。现在再一次见到对方的伤口,萧见深不由若有所思,隐约觉得上一次的调查之中,自己可能错过了些什么:也许上一次武功高强的那一批人针对的其实不是他而是傅听欢?但这无法解释对方手中为什么会有军中制品。但也许上一次琼楼中并非同一批人,而是有可能前后去了两批,一批是冲着傅听欢去的,另一批才是冲着他去的……他没有太过深想,因为刚刚放开了他手掌的傅听欢再一次抓住了他。他顺势一看,便见傅听欢眉眼低垂,正合着掌,缓缓抚摸着他的每一根手指。萧见深感觉到了一点被危险生物接近的不自在感。他刚顺了顺自己背上竖立起来的寒毛,就听见傅听欢微哑着声音问:&ldo;我有一问,见深可否如实相告?&rdo;&ldo;何事?&rdo;&ldo;孤鸿剑究竟在不在见深手中?&rdo;傅听欢问。他抬起了脸,两人的目光便就此对上。又是这一柄剑!从傅听欢到整个江湖,都在找这一柄剑。萧见深虽不怕这些江湖中人,但南运河事已出,他必须为天下官员考虑,便直视傅听欢,缓缓道:&ldo;此剑非在孤之手中。孤亦未曾持有此剑。&rdo;萧见深是在说真话。傅听欢从对方的言行中得出了这一结论。萧见深的话并未说完,他又直视着傅听欢,缓缓道:&ldo;你当明白孤之心意。若有此剑,孤何惜拿出?&rdo;‐‐哪怕只为了那些枉死的朝廷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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