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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非格拢着袖子一叹:“朱七明倒是良苦用心。”“不。”李培南语出惊人,“能调动他的那个人才是用心良苦。”李非格扬眉:“世子有眉目了?”“嗯。”“那就好,那就好呐——”李非格悠悠一叹,“无论怎么狡诈,都逃不过世子的手掌心。”闵安暗想,这是马屁吧?忍不住微微一笑。厉群走进来添加茶水,又端来三盘糕点水果。闵安的眼睛一直黏在芙蓉桂花糕上面,点点自己的嘴,无声问厉群:“我能吃么?”厉群好笑点头。闵安又看看李培南的反应,李培南对着李非格说话,却伸手将另一果盘推到了闵安面前。闵安大喜过望,一把捞过香梨就咔嚓一口啃了起来。李非格在问:“世子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么?”李培南没有回答,却转头向厉群吩咐:“去调出朱七明的委任状正本,查查由谁签发的,谁又能恰巧安排他留在了清泉县衙。再送一封加急快件回去,清底抄出闵州散花县知县的来历,我等着要详细的返情信件。”厉群急忙扣手离开。说话这当口,闵安已经啃完一只梨吃完一块糕,正要伸手去抓第二块糕点,却不料李培南拿着茶夹子一拨,尽数将三个碟盘扫到了他那一边。闵安的手伸在了半空中,晾了一下,又悻悻收回。李培南问:“你来自闵州,可认得散花县衙的知县?”闵安仰脸苦想一刻,回道:“不大记得了。”李培南唤丫鬟进门,撤走两碟果盘,只留下芙蓉桂花糕那一盘。他取了一个空盘放在闵安面前,用茶夹子夹了一块糕点过去,问:“这样能否让你想起了什么?”闵安拈起糕点咬了一个角,说道:“知县与我爹是同科进士出身。”李培南又夹了一块糕递过去,闵安再说一句:“名叫朱佑成。”李培南夹了第三块,闵安跟着说:“他是唯一一个考中了‘书判拔萃科’的进士,我爹称他是华朝第一流的顶尖才子,无人可以比拟。”李培南夹起第四块糕,闵安却没有说话。李培南问:“完了?”闵安点头:“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李非格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地拢袖坐着,如往常一样平淡。李培南道:“头脑灵活的人,往往就是幕后统筹者,如果我没猜错,彭因新一众人还要受这位才子的制辖。”尽管朱佑成现在的官位比彭因新、马中书之流低得多了。闵安抓着额头欲言又止,李培南问:“怎么了?”闵安答:“我记起来了,朱大人曾派出两名同姓朱的衙役去外地公干,其中有一名留在了我们黄石郡,叫做朱留投,可惜被柳二害死。他的随身手札中记了散花县云桥路朱家寨的民俗,表明与朱七明是同一出处。”李培南站起身走开两步,沉吟一下后,就抬头说:“朱佑成将本家人纷纷派驻到各州县,其目的只有一个——”李非格接口道:“所到之处必然有同派党羽,需要受到监察。”闵安惊呆。这样说来,他的东家毕斯也在贪官班子里了,现在被世子掌控到了消息,结果恐怕很难善终。想通这一点后,闵安又联想到了一件事:毕斯连夜送来茅十三,显然是受到了王怀礼的指派。若他和王怀礼不是一派人,按照王怀礼如此厌恨东家办事不力的脾气,东家早就被整治死了。闵安的掌心微微渗出了汗,心底一直在想,该怎样做才能挽救东家一条命?李培南看了看闵安的神情,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对他下了指令:“你搬进行馆里住着,不准回黄石郡了,随后跟我一起去京城参加铨选。”闵安依然在盘算着心事,李非格看不过去,拉拉他的袖子说:“还不快谢恩?”闵安声如蚊蚋:“谢世子厚爱。”尽管没有得到厉群返回的消息,李培南也能推断出躲在幕后的那只主帅,已经将难度降低了一半。他把余下的一些小事丢给闵安处理,要闵安找出王怀礼账本的下落。至于王怀礼所犯下的罪状,目前没有直接证据可证明他借刀杀了人,李培南暂时不想惊动他,只将他的呈文批示为已阅,不指派任何意见。闵安脚步漂浮地走出主楼,抬头看看,发觉天色已晚,一轮月亮像是圆盘一样,挂在柔和夜幕上。他摸到非衣的宅院前,果然又看见非衣坐在檐头,正守着一纱笼的花草。闵安顺着梯子爬上琉璃瓦,拣了一个离非衣远一点的地方坐着,捧着脸看月亮。一刻钟内,两人均无言语,沐浴在皎洁月光下。见闵安如此安静,非衣终究问道:“怎么了?”闵安无精打采地回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那东家有问题?”非衣是不想答就绝对不会回答的人,但是一旦选择开了口,也绝对不会去欺瞒别人什么。他直接应承道:“是的。”“怎样看出来的?”“我给出的银票毕斯总能兑换出现银,可见他有内转外销的门路,其余郡县官员却无法做到。”闵安苦恼地说:“为什么我没早点看出来?说不定还有补救的机会。”非衣淡淡道:“你对自己的东家就是实心眼,一路跟着他收拾烂摊子,犯了事还想给他补救,这份诚心简直是世间少有。”闵安苦笑:“你就别笑话我了。”“我说的是真心话。”闵安沉默了下来,随即又小声说道:“你说……如果我去求世子……世子会放过我的东家吗……”非衣心想,这样的祸害连我都不会放过。看到闵安充满期望的眼神时,他的嘴上就软和了一下,说的是:“可以试一下。”闵安眼睛稍稍发亮:“那——怎样才能打动世子呢?”说到这里非衣就不愿意答了,闭上了嘴,坐在一边看月亮,眼光似乎受到月华侵染,也变得冷淡了。闵安冥思苦想了一刻,才喃喃说道:“不如投其所好……”☆、投其所好闵安一连三天游荡在主楼外,窥探李培南的“所好”,晚上就去瓦舍走马斗鸡,日子过得极充实。闵安很快发现他所刺探的世子爷简直像一尊石人,定力如山一般强韧。除去外出巡查哨铺,接见消息回传的侍卫,那人整天待在书房里不知在干什么。闵安猜想锦衣玉食、香车宝马之流是无法入世子爷法眼的,不如另辟蹊径,拿出有用之物来打动他的心。世子爷目前需要的东西就是账本。闵安设法拿到账本之前,还需要先准备一只筹子鸡去瓦舍约赌,他将主意打到了那只叫做“将军”的白鹘身上。空手套白鹘显然也不行,所以闵安绞尽脑汁想半天,备好了两份薄礼去拜见李培南。说是“薄礼”的确名副其实,因为闵安身上没有一分银子,都被师父搜去了。他只能亲自动手炮制礼品。闵安凭借仅有的几次交道,断定李培南兴致格调低俗无比,只知道喝茶、恐吓人,于是他挽起袖子做了一包桂花茶,滴蜡封住函口,塞进了竹筒里——那竹筒是从行馆后院砍来的,既便利又干净,还是附庸风雅之物,拿出来也不至于唐突了文风浸骨的公子哥们。说起这个“文风浸骨”,又是麻烦事。按照华朝传统,闵安知道王子宫亲都要经受汉儒文华教养,但他不知道李培南的文华程度有多高,心想如果在方口绿竹龛盒上用刀刻出木兰滴露、白鹤伴菊的图饰,那李培南会不会误以为是一只小鸡在树下啄米……心底鄙夷归鄙夷,闵安还是拿着小刀在竹片上刻出了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将两句楚辞“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发挥到了极致。包好桂花茶之后,闵安拾起一柄细漆骨折扇,在扇面上描了一轮明月、一只栖鸦、一树桂花,对着风摊干墨迹。这柄扇子也是他劈开竹骨做成的,蒙了里外两层绢帛,花费了不少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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