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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次后,淮真立刻醒悟过来:旧金山统共五万华人,大多数人彼此都有些渊源。平日里上街买菜办事,也无主客之分,都得看人面打招呼;季叔也不是带她上街买菜,而是让她认人,也让人认她。
&esp;&esp;等打过了照面,阿福又会同她问一次,“可记住了?”
&esp;&esp;她立刻说,“记住了。”又在脑海中记诵一次。
&esp;&esp;一个早晨下来,见了百多生人,淮真竟能记住个七八成。
&esp;&esp;临近中午,两人也有些饿了。迎头看见一间广东茶楼,阿福便带着她进去吃午茶。
&esp;&esp;点了四五屉点心与一壶红茶,稍坐了一阵,一名着白围裙的女工推着点心经过。阿福唤她一声:“六少奶。”又回头对淮真低声说,叫六婶。
&esp;&esp;淮真立刻甜甜道:“六婶。”
&esp;&esp;六婶年纪四十上下,微微发胖的脸孔绷平了岁月褶痕,模样气质说不出来,但衣着从头至尾都有种说不上来的熨帖得体。见她面孔生,又这样称呼她,也没多问。只对阿福点一点头道,“这闺女年纪要小些。”
&esp;&esp;阿福道,“这个能小一岁半。”
&esp;&esp;六婶又将她打量一番,道,“现在年纪小,等两年养好了,不知该是个如何水灵的大美人。”
&esp;&esp;阿福道,“就是瘦了些,得多吃点儿。”
&esp;&esp;六婶又问道:“在乡里可许了人没有?”
&esp;&esp;阿福道:“年纪这样小,还早呢。”
&esp;&esp;“该好好看一看了,不然过两年就得回国相亲,一来一去,一年功夫就没了,多耽误事?大埠二埠青年才俊那样多,得好好挑一挑。”想了想,又说,“我有个侄儿,现下在海军陆战队,今年二十四了,没空回国相亲。也是一表人材青年才俊,过阵从东岸过来,我带来给您看一看?”
&esp;&esp;淮真脑袋垂下去喝了口茶,一席话讲得耳朵有些发烫。
&esp;&esp;六婶道:“还害羞呢。”又笑了她一同,“十五岁,也不小了。”
&esp;&esp;阿福道,“哪能跟我们那年岁比呢?”
&esp;&esp;这时那头有人唤,六婶忙道一声:“少陪。”这便走了。
&esp;&esp;两人兀自吃着茶点,一席无话。
&esp;&esp;隔了阵,阿福又说:“那白人小子,对你怎么样?”
&esp;&esp;淮真道,“挺好的。”
&esp;&esp;“好也没用啊。不止白人靠不住,法律也不允许。难不成指望他带你离开美国,去别处生活?”阿福叹口气,“断舍离呀。”
&esp;&esp;“还……断不了,”淮真手捧茶杯喝着,一听这话,忍不住将头埋下,“我……欠了他好多钱,还不上。”
&esp;&esp;乾尼街2
&esp;&esp;阿福想了阵,说,“欠钱好办。有名有目,是多少就是多少;欠了情可就难了,说不清道不明,一辈子都觉得亏欠。”
&esp;&esp;淮真一口粥噎在喉咙里,觉得有点沉重。
&esp;&esp;隔了阵,阿福又说,“不过好就好在,美国人跟人之间交往,喜欢明明白白‘互相利用’;讲究实际利益,不讲这点中国人的土人情。明来直往,公平交易,皆大欢喜。”
&esp;&esp;说罢啃了两只蒜蓉凤爪,结了十美分的账单,拍拍手,同淮真道:“走!”
&esp;&esp;出了广东茶楼,径直带她走进昃臣街一家鱼店。店面宽阔,入门一只柜台,两侧摞着的鱼缸汨汨的往过道上淌着水。店里一个伙计一个掌柜,光着脚在脏污腥臭的地面走来走去,手里拿着一只网兜为客人兜鱼。午后客人并不十分多,都站在渍臭的过道上,指点伙计在砧板上剃鱼鳞;与此同时,亮闪闪的鳞片无所顾忌的满地乱飞。
&esp;&esp;一只苍蝇从淮真眼皮底下飞过。她站在店门口吸了吸鼻子,跟在阿福后头踏进店里。
&esp;&esp;“一片鱼翅。”阿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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