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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数日,群青听见阿爷和阿娘在房内争吵,似乎又与她有关。起因是阿爷背着阿娘,拒了宫里来的什么使者。
她听见平日沉默寡言的阿爷说:“何必要叫她再卷进旋涡。”
阿娘声音很冷:“那你叫她如何?”
阿爷决断地说:“让她过普通的日子。再过两年就嫁人,在长安城内婚嫁、生子,安稳过一辈子。”
嫁人?嫁谁?
那个她最讨厌的、爱说教人的林瑜嘉?
群青想象一下自己与林瑜嘉成婚生子,待在一个小阁子中相濡以沫的场景,鸡皮疙瘩爬了满背。难以忍耐的恐惧促使着她奔向马厩,怎么也拆不下时玉鸣的马,只好骑上自己的小驴,挥鞭冲向宫门。
她要去将那个使者截住,告诉他说,自己愿意进宫。
先前阿娘说漏过嘴,她知道阿娘近乎严苛地逼她念书、教她刺绣,从早到晚,最终是为让她进宫,走女子仕途的。
皇宫对她来说是未知,可总好过嫁林瑜嘉。
太阳坠下地平面时,她终于在安福门前追上一个穿红袍的内监。那内监告诉她说,他并不是使者,使者早就回去了。
今年的六尚考核她是无论如何赶不上了。
“你等两年后吧。”那内监说道。
群青怕两年后她要跟林瑜嘉成婚,拽住他不住地央求。
“原来是朱英的女儿,长得这么大了。”那名须发皆白的老内监打量了她两眼,笑了,叫人递笔,在宝册上添了几笔,群青看见她的名字一笔一划地出现,沐浴在残血般的夕照中。
他说:“老奴是帮陛下的第十七女宝安公主选伴读的。做公主的伴读,一样可以进宫。只要你十日后到漪园参与选拔,入得公主法眼就好。”
十日后,群青背着爷娘,将驴拴在漪院外面的桩子上。
水榭中团团坐了十几个小娘子,她们身上的襦裙、披帛,手中捏的团扇,都是长安城内最昂贵的样式,布满了刺绣。她们面容娇美,神色傲然,时不时地笑成一团,令那廊亭都变得光彩照人。
群青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天青色的真丝襦裙,手背忽然被人碰了下。
来者是蔚然,中书令之女。
那次出格地大闹宴席,倒吸引了一些目光,无数拜帖递到她家里。但在她不被允许回复的情况下,仍然坚持给她写信的,只有蔚然一人,她便成了群青唯一的闺中之友。
蔚然盛装打扮,眼皮上拿细细的金笔勾勒,她打量群青两眼,露出费解的神色。
不必她说,群青已经领会,原来进宫需要抬高平日里着装的规格,自己穿得太寒酸了。
蔚然侧头将自己的耳铛摘下,不顾群青推拒,帮她戴在耳上:“今日我阿娘非得给我插满头,多俗气,我正想卸呢。”说着,她又拔下一根细簪子给她插在鬓中。
蔚然敏捷地抓住群青的两只手腕,坚决不让她摘下来,一面盯着她的脸,一面调笑:“哦——六娘,你脸红了。”
风吹过群青发热的脸颊,她脑中像烧沸了一锅水,面对这般好意,竟挤不出一句应对的话。
好在水榭中的娇笑声飘来,解救了她,群青道:“你去与她们说话吧。”
“我们一起去?”
“我便不去了。”群青说,“她们若是聊起歌舞或是书画的话题,我什么也不懂,要冷场了。”
蔚然蹙眉:“你阿娘现在还逼你每日刺绣四个时辰呢?我早晚叫我阿娘去跟她好好说道。你是贵女,不是宫女!女红过得去就行了,为什么要花那么长时间?看你的指尖都是茧,她是不是在故意折磨你呀?”
群青说:“因为总也绣不好,才多花时间的。”
“‘绣不好’?”蔚然睁大眼,“你是在炫耀吧,叫别人活不活了?我看哪,就因为你阿娘以前是长公主的奉衣宫女,她眼睛的标准比其他人高十丈。要我说,你阿娘有点偏心你阿兄,看看她是怎么对你,又是如何对二郎的?”
群青忍不住道:“我阿娘好着呢。”若朱英真待她不好,不会教她读书,不会想着送她到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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