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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第2页）

&esp;&esp;王允之睨他：“善在何处？”

&esp;&esp;王悦笑道：“渊猷何必明知故问，山山即将授会稽内史，以后便是会稽郡民的官长。谢家那位小郎拒绝了阿父的征辟，谢尚书又没有爵位给他继承，便是一介白身。一旦约为婚姻，一个是郡官，一个是郡民，难道还能让民越过官吗？到时候便比照驸马尚主之例，礼仪上略作降等，总不会在地位上使山山落入下风就是了。”

&esp;&esp;王琅轻轻“啊”了一声，听懂了他的意思，但不确定世人是否会认可他的逻辑。

&esp;&esp;只听王悦继续道：“此事也不算创举，几十年前就有过先例，而且不是偏远之地、蛮夷之民，而是就在徐州，约婚双方都是士族。”

&esp;&esp;女子为一州刺史的先例，经过谢安的宣扬，如今已经算世人皆知。但那次事迹并未得到官方承认，而是州郡吏民的私自推举，李秀本人出身蜀地士族，但宁州在晋人看来约等于蛮荒之地，和王琅的情况毕竟不可同日而语。

&esp;&esp;婚姻虽然是两姓之间的私事，但对士族来说，是与仕宦同等重要的大事，用偏远地方的例子难以让人信服，因此王悦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

&esp;&esp;王允之微微蹙眉：“几十年的徐州有这等异事，我为何会一点没有耳闻。”

&esp;&esp;琅邪郡属于徐州，论起来，琅邪王氏都是徐州人。虽然王允之、王琅早早随父亲渡江，对徐州没有记忆，但和徐州人士的往来依然密切，如果徐州境内真发生过这样的事，他应该听说过才对。

&esp;&esp;王悦没有让他多等，正色介绍道：“泰始元年，太原王浑出任徐州刺史，于当地娶琅邪颜氏女为后妻。成婚当日行交拜礼，新妇已向他下拜，等他回礼答拜，在场观礼之人却纷纷说‘王侯州将，新妇州民，恐无由答拜’，王浑于是没有答拜。”

&esp;&esp;“我猜观礼之人不会无缘无故拿这件事阻挠拜礼，一定是出自他前妻钟氏次子王济的授意，王济事后以交礼未成，不算夫妻为借口，根本不承认父亲这个后妻，公然称颜氏为颜妾。而颜氏忌惮王浑门贵，虽然深感耻辱，但也不敢接回女儿，与王浑离婚。”

&esp;&esp;“且不论王济之举是否符合礼仪，又出于什么动机，但他用的理由却非常适合山山。如果谢家有意结亲，完全可以要求谢氏比照此先例行六礼。”

&esp;&esp;“太原王浑是海内名士，门贵客临门

&esp;&esp;听完两位兄长的打算，王琅只有一个想法——

&esp;&esp;谢安可能是真的喜欢她。

&esp;&esp;按他的说法，他考虑这件事已有四五年，对王家的态度与婚事的利害都应该有所判断，甚至已经准备接受王家的苛刻条件，不然也不会说出他不事君她不事夫这种话。

&esp;&esp;不是色令智昏，干不出这种蠢事。

&esp;&esp;王琅心里叹了口气，又觉得惋惜，又觉得羡慕，还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esp;&esp;因着最后的那一丝奇妙情绪，她开口的语气虽然斩断，但并不强硬：“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过几天去一趟谢家，无论结果如何，总不至于让事情难看。”

&esp;&esp;说完以后，她看向王悦：“长豫兄长今日来得正巧，院子里梅花开了，我们可以过去边赏梅边说话。”

&esp;&esp;王悦任的是清贵职务，人却算不上闲人，王琅与兄长守孝期间，他很少与两人议论时局，登门大多只道寒温而已。

&esp;&esp;如今他们兄妹两人已经服阕，就算王悦不来，王琅也要去丞相府找他。

&esp;&esp;偏室的门打开四扇，让院子里红白参差的寒梅能够从室内一览无余。

&esp;&esp;王家最出众的几个年轻人坐在一起，一边欣赏梅花的颜色与香气，一边谈论与风雅全然无关的庶务。

&esp;&esp;“服阕以后的职官安排，阿父隔日会单独找渊猷与山山谈，我今日来，其实是想找山山了解陶公在荆州的情况。”

&esp;&esp;王悦端起茶碗浅啜了一口，秀雅的眉目被茶汤水汽朦胧之后更显如画，说出的话语却浸透淋漓鲜血：“陶公去年离世，爵位本该由世子陶夏继承。然而据庾征西上疏，陶夏送灵柩至陶公封地长沙，与弟陶斌、陶称各拥兵数千人，相互图谋，争夺爵位。陶斌先入长沙，掠夺府库中储藏的军资器仗与谷帛财物，世子陶夏后至，不待官府之命而擅杀其弟陶斌，因此庾征西以为应该废黜陶夏的世子之位，以惩暴虐。朝议认可庾征西之请，然而随后又收到庾征西的急书，道是陶夏已经病卒。”

&esp;&esp;庾征西就是庾亮。

&esp;&esp;去年陶侃离世，王琅与王允之尚在守孝，王家没有其他人能出镇，朝野也无人能与庾亮声望抗衡，因此王导没做任何犹豫就通过中枢下达诏令，以庾亮都督江、荆、豫、益、梁、雍六州诸军事，领江、荆、豫三州刺史，进号征西将军、假节，和陶侃领荆州刺史时一样迁镇武昌。

&esp;&esp;“山山曾赴荆州与陶公及陶公诸子有过交往，以山山之见，陶夏病卒一事其中是否有内情？”

&esp;&esp;王琅听他提起陶侃后事，心里也是颇多感慨，嘴上还客观答道：“陶夏尚在盛年，刚杀陶斌便自己病卒，天下哪有这般巧事。不过此事与庾征西必然毫无干系，他是先帝遗嘱的顾命大臣，今上大舅，入主荆州可谓众望所归，就算没得到诏书也有足够的威望收捕陶夏。依我看来，变故多半出在萧墙之内，深究起来既不容易，也没必要。”

&esp;&esp;王悦点点头，又问：“素闻陶公节俭，去荆州吊唁陶公回来的士人却说陶公媵妾几十人，僮仆上千，家中珍奇宝货无数，未知孰真孰假。”

&esp;&esp;王允之对陶侃家事不甚关心，但他天性聪明，并辅佐父亲王舒在荆州做过一段时间刺史，这时候淡淡道：“他有十七子，媵妾几十人想来并非妄言。荆州殷富，府库充足，陶夏、陶斌、陶称能各自拥兵数千相互攻伐，必然大量私蓄府兵，海量花费皆来自彼父任上所得，说他家中珍奇宝货无数，大抵也没冤枉他。”

&esp;&esp;王悦信服赞赏地看他一眼：“渊猷洞彻千里之外事如观火，所言在理。”

&esp;&esp;王琅亲自到陶侃在荆州的府邸拜访过他，了解情况，这时候也肯定哥哥的判断，并不以为意道：“陶公性格节俭是真，家中富于天府也是真，两者并不矛盾。听说陶公去世之前将荆州府库封锁，与清点好的军资器仗牛马舟船一起托付给右司马王愆期，其竭诚奉公若此，家门富贵些又何妨？”

&esp;&esp;王悦轻轻摇头：“此事山山却看得差了。昔日诸葛武侯遗书训子，曰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以诸葛武侯之美质天资，尚且恐惧富贵放纵的对自身意志的侵蚀，何况武侯以下的众人。陶公自己竭诚奉公，节用爱人，几个儿子却在他尸骨未凉之时就为了争夺他的遗产兄弟阋墙，骨肉相残。前贤所言，岂是虚妄？”

&esp;&esp;王琅想了想，倒也觉得有理。

&esp;&esp;自制力这个东西，人人都自以为有，但真正能管住自己的是极少数，大部分人更多受周边环境影响，否则孟母三迁的故事也不会那么深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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