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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岁上碧鸳就显示出一份霸道,常抱怨,“二哥守我?也守得不认真,为什么?在这?里坐着,还要举着本书看?难道是看我?看得不耐烦了?”
她要他心无旁骛地守着她,他也没?奈何,只好放下书,就这?么?在她床前一坐一整日。
碧鸳月信来得比别的姑娘早,头一回吓得半死,老?太太不得空,只交代奶母和她细说。偏那奶母遮遮掩掩很?忌讳,也说不明白。碧鸳只当是得了什么?大病要死了,缩在床上哭了大半日。
夜里还是池邑来和她细说,他那时?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一面自己臊得脸通红,一面翻著书说给她听:“‘月有?盈亏,潮有?朝夕,月事一月一行,与之相符。’所以叫‘月经’。这?并不是什么?病症,凡妇人?
长到可生育的年纪,月月都有?那么?几日,等你往后来行惯了,就不怕了。这?是好事,是我?们小鸳娘从?此长成个大姑娘了。”
碧鸳拥着被子泪眼汪汪地闪动?着,仍是怀疑,“可妈妈说,这?是秽物,不吉利,怎么?又是好事呢?”
“妈妈净是胡说,她没?读过书,只听信那些乡野村话?,没?有?道理。你信二哥的还是信妈妈的?”
“既然不是污秽之物,也没?有?不吉利,二哥可敢像往常那样,抱着哄我?睡?”
池邑只得大大方方躺到床上去,将她搂进怀里来,还和往常一样,胡编乱造些鬼怪故事给她听。待她睡着了垂眼一看,还是红扑扑的圆润的腮,半大的丫头,觉得她永远长不大。
谁能想到人?长大就跟山林草木一样,全不可控,她长得出乎他与老?太太的意料。如今她已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了,也不像从?前穿戴得明艳动?人?,一身素净地坐在那窗户里,不说话?也像藏着一段悲情。
这?时?候池邑又觉得不能怪她,要归咎也是他的错。因?为他是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是男人?有?错,何况她是他养大的,对她也有?另一份责任在,他就是冤枉也不能喊冤,受了这?些年的委屈,也不能叫嚷委屈。
他向玉漏招招手,叫了她过来,“你同你姑妈说一声,等我?这?次回去,就设法?迫郑家写休书。往后她只管安心在家住着,不必多?思多?想,也不必怕他们什么?。”
他说完便走了,留下玉漏目瞪口呆,半晌回过神来,跑回房里去。不待她说,碧鸳就问:“你老?爷和你说什么?呢?”
玉漏一面窥她的脸色,一面道:“老?爷说,他这?次回去,定叫那郑国公?家里寄了休书来,叫姑妈日后就在家安心颐养天年。”
碧鸳听后垂下脸去,渐渐微笑起来,又滚出行热泪,点头答应了一声,“嗳!”他到底做不到不管她,即便人?是躲避着不和她说话?。
玉漏见她哭,忙把眼调到别处去,心下大为振动?,一句没?敢多?问,也没?敢和金宝她们说。只待碧鸳去后,池镜回来,拉着池镜到卧房里嘁嘁议论,“下晌姑妈坐在这?里哭了。”
一看她脸上有?一丝如同发现什么?惊天大案的惊骇兴奋的神采,池镜也不能扫她的兴,便问:“噢?为什么??”
玉漏眼睛汲汲闪烁着,要说又怕说的,“老?爷说,回京后要逼着郑家写休书。”
池镜扣起额心,“这?可不是什么?易事,郑老?太爷在朝中是有?实权的,连皇上也忌他三分。他们家这?些年非但不肯写休书,还在皇上跟前参了我?们池家好几回,说我?们池家把着他们家的媳妇不放,致使郑老?太爷与老?太太膝下无人?侍奉,三令五申要姑妈回去,都是父亲在朝中周旋了下来。”
“这?家人?也不讲理,既不放手,索性当初就不该撒手让姑妈回家,后来又急什么??”
“那时?候郑老?爷赌气,想着姑妈已出阁的女人?,回娘家不免受人?白眼,在娘家吃了苦头,自然就肯乖乖回去,不承想姑妈在家一住就是这?些年。”
玉漏因?想,那二老?爷回去岂不是又要和他们家打擂台了?到底是他疼妹子,这?阖府上下,倒是这?么?个冷冰冰的人?有?些人?情味,怪道姑太太那副样子呢。
转头又问池镜:“你去找兆大爷说什么??”
池镜笑道,“我?去找他做什么??不过借口躲出去,好让姑妈和你说话?。我?在屋里,你们女人?间说话?只怕不大便宜。”说着走去龙门架前脱氅衣,抱怨着,“这?天热起来了,园中走一趟就出了些汗。”
玉漏不禁扭头拿眼斜着打量他,这?个人?好像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和人?说,心里真是能藏事。这?样的人?城府深,可得堤防,万一将来夫妻不合,他暗地里坑害她怎么?好?她是信不过人?,眼下身单力?薄地到了这?里来,谁都不和她一条心,难免有?四面楚歌的危机之感。
倒只有?金宝还可信得过,不过金宝年纪也不小了,将来也是要出阁的。她想着,心里倏地冒出个念头来,因?不急在眼前,便摁住没?说。
可巧后头打发人?来叫吃饭,明日二老?爷回京,阖家是该聚在一起吃顿饭的。玉漏并池镜往后头来,听见传饭,还未摆上来,大家在那边里间稍坐。
当着池邑的面,燕太太又问了一遍玉漏收拾行李的事,像是故意做给池邑看的,好叫他知?道她也记挂着他的事。池邑听后也说了句客套话?,“明日我?一走,这?家里就全劳你操心了,老?太太那头还烦你多?去尽孝,有?事就写信上京告诉我?。”
燕太太答应着,眼睛瞟到下首芦笙身上,见她一对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大为不忍,便想趁机叫池邑去向老?太太讨个情,她自己是不敢去。
于是趁那头饭摆好,大家往那边过去,坐下来便故意说了芦笙两句,“瞧这?丫头无精打采的样子,你父亲明日走,你怎么?苦着个脸?”
池邑少不得望到芦笙脸上,“这?是怎么?了?”
不问则罢,一问芦笙便将刚端起的碗又搁住,一下扑在饭桌上呜呜咽咽大哭起来。哭得玉漏脸上发讪,池镜脸色发冷,池邑还是那淡淡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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