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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胡安和与韦翠娘赶到的时候,整个前院已经狼藉一片,到处都是破碎的瓷和瓦,几个小厮痛苦地蜷在一边,哀哀叫着。薛延被十几个人围在中间,衣裳上挂着一道道血痕,他面上毫无惧色,似是陷入某种疯魔,肘弯向后击退欲要偷袭的敌人,而后迅速回身,手中铁棒毫不留情挥下去,正对着那人的天灵盖。
&esp;&esp;周围一片惊呼。
&esp;&esp;邱时进养了几十家丁,但到底是知府住宅,哪里有那样大胆子敢来惹事的毛贼,所以他们虽人多势众,一个个也只是花拳绣腿,没几分真本事。薛延摆明了不要命的架势,家丁们面面相觑,没谁敢站出来救人的。
&esp;&esp;电光火石间,谁都以为那个倒在地上的人要死了。
&esp;&esp;薛延眼前一片血雾,脑子中回放着阿梨毫无生气地躺在被中的样子,心被搅的拧作一团。他杀红了眼,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体力已经耗尽,唯有一个念头支撑着,“邱家必须要付出代价”。
&esp;&esp;他的阿梨不能白白受苦。
&esp;&esp;眼看着棒尖就要砸向那人的额头,胡安和心急如焚,也不知是哪来的胆子和力气,猛地冲上去,肩膀抵着薛延的肩,将他撞到了身后的墙上,低吼道,“薛延,阿梨还没死呢,你疯什么疯!你这是要干什么,真的要杀人,要坐大牢才高兴吗?”
&esp;&esp;铁棒飞出去,叮当当地掉在地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esp;&esp;薛延背贴在冰冷墙面上,被胡安和鼓足了劲儿压着,一时间动弹不得。
&esp;&esp;韦翠娘说,“薛延,我们都知道你现在难受,但是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你不能倒下的,为了阿梨,也为了阿言。阿言明日就要去京城了,你想让他现在为了家中事情操心吗?若是他知道阿梨病了,你觉着他还会去参加春闱吗?”
&esp;&esp;她顿了顿,又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想死,死就死了,但阿梨怎么办,阿嬷怎么办?她们就只有你了。”
&esp;&esp;胡安和看着薛延的神情,见他眼中血色渐退,知晓他现在清醒了,不由哽咽,“薛延,咱们回去罢,说不准阿梨已经醒了,靠在枕头上等你呢。你在这里又有什么用,疯过闹过就觉着心里舒爽了吗?没用的,回家吧。”
&esp;&esp;薛延好半晌没说话,终于冷静下来。
&esp;&esp;胡安和闭了闭眼,轻声又重复了遍,“回家吧。”
&esp;&esp;薛延点点头,哑声道,“好。”
&esp;&esp;夜袭知府住宅,还打伤了家丁,这不是轻罪。好在邱时进今日不在家中,现在正是深夜,薛延与他们的打斗也远离内院,除了那些家丁外无人知晓。韦翠娘留下来,好说歹说,又给了足够的银子,这才堵住了他们的嘴。
&esp;&esp;一夜未合眼,接下来半月,薛延日日守在阿梨身边,她情况时好时坏,间或醒来几次,但没多久便又晕沉沉睡过去。
&esp;&esp;大夫说这是因着当日坠马时候伤到了额头,以后能不能真的清醒过来,或者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都只能看造化。
&esp;&esp;春日已至,因头年是暖冬,今年显得格外温暖。不过二月初,梨花已经开成一片,洁白馨香。
&esp;&esp;薛延到外头走了一圈,折了一枝到瓷瓶里,摆在阿梨枕边的小几上,梨花小小一朵,白瓣黄蕊,娇柔可爱,大团大团开在一起,馥郁香气使人着迷。
&esp;&esp;薛延闻了下,笑着问,“梨宝,你还记不得记得咱们在陇县的那个酒楼,后院里的梨花也开了,胡县令还给咱们寄了信,问什么时候回去看看。你快点醒过来,若不然就要错过花期,还得再等一年了。”
&esp;&esp;阿梨阖眼睡着,呼吸微弱清浅,没有回答。
&esp;&esp;薛延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随后便又恢复如常,拿了棉花蘸水给她润嘴唇。
&esp;&esp;他现在每日早睡早起,穿戴停当,打扮得端端正正的,就是怕阿梨什么时候醒过来,瞧见他憔悴样子会觉着心疼。
&esp;&esp;胡安和在阮言初走后的第二日便也走了,去少梁寻马神医,店里便就主要由着韦翠娘照看。薛延每隔日也会去瞧瞧,但大多时间还是待在家里,以往时候太忙,他早出晚归都没时间陪阿梨说说话,现在终于能整日守着她了,阿梨却已没法回答。
&esp;&esp;世事就像是一个怪圈,人们困在其中被搓圆捏扁,却又逃脱不得。
&esp;&esp;白日时候有冯氏陪着,总归会觉着好些,但一到了夜深人静时候,就只剩下了他们俩,还有一只被饿瘦了的兔子。
&esp;&esp;阿黄趴在阿梨手边,脸颊贴着她手背,轻轻打呼噜,薛延伸手将她们都搂进怀里,虽闭着眼,却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还活着,生活却充满绝望,压抑到每次呼吸都成了痛苦。
&esp;&esp;以前一直觉着钱太重要,能买来宅子,买来绫罗绸缎荣华富贵,有了钱就能过上最好的生活。
&esp;&esp;但现在,薛延想,若是倾家荡产就能让阿梨好起来,那简直是世上最让人高兴的事。
&esp;&esp;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梨花都谢了,阿梨仍旧还是老样子。
&esp;&esp;春日就要过去的那个晚上,薛延做了一个梦,他们又回到了原来陇县的房子,漫山遍野开的都是花,阿梨坐在葡萄藤下的秋千上,踮着脚尖荡来荡去。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裙子,嘴唇是健康的粉色,瞧见他来,招手露出笑。
&esp;&esp;那一瞬,薛延觉着就像是有一颗蜂蜜糖球在心底化了,连骨血都是甜的。
&esp;&esp;他笑盈盈走过去,伸手想要帮着她推秋千,但手掌却不受控制地从其中穿过去,摸不到。
&esp;&esp;眨眼睛从云端坠入地狱,薛延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努力地想要尝试,但一次次失败,到了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碰不到阿梨。哪怕她近在咫尺,连身上浅淡的香气都能闻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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