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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康十一年,八月未央。
乌云翻墨遮天蔽日,黑压压的玉兰枝头,暮蝉苟延残喘,眼看暴雨将倾。
大燕皇城百尺宫樯檐牙高啄,碧瓦朱甍,无数宫婢内侍步履匆匆,从叠叠曲折回廊间穿过,最后屏声静气,停在重兵把守,窗门紧闭的大明宫外。
“殿下。”
西风躬身上前,压了声音禀告:“陛下的汤药,御膳房已经熬好了。”
“呈上来。”殿内,那声音潺潺清润,犹如极巅上化开的冰川雪水,令人下意识一凛,不敢有任何亵渎。
西风低眉顺眼,捧着托盘呈药上前。
里头画帘低垂,层层帐幔,挡住外头灰蒙色天光。
帝王脸色苍白,眼窝深陷躺在龙榻上,若不是胸膛略微起伏,那简直如同死人一般。
而那位大燕国传言中,如谪仙般的太子殿下,就那般抚膝坐在龙榻旁的脚踏前,墨发披撒只用绫罗束在发尾,一身月白色锦袍,纤尘不染。
花鹤玉伸手端起玉碗,碗底托盘上放了一张拇指大小的字条,上头隐约有个“慕”字。
他垂眼,若无其事扫过,手中青碧色玉碗沿衬得他的指尖,骨节分明,如羊脂玉般白壁无暇。
碗中药汁漆黑如墨,花鹤玉在西风惊诧的眼神中,檀唇微抿,慢慢喝了一小口。
“殿下,不可。”西风脸色巨变,“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悲切。
“无碍。”花鹤玉摆摆手,喉结微动,缓缓咽了下去。
苦涩的药汁,瞬间在他的唇齿间弥散开来,不动声色微皱了下眉头。
约莫等了半柱香时间,觉得身体并无不适,他斯条慢理起身,视线落在昏迷不醒的帝王身上。
“父皇,儿臣喂您喝药。”花鹤玉站在龙榻前,清隽侧颜,眸色漆黑如墨,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久病成疾的黯哑。
龙榻上,帝王藏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却是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花鹤玉跪坐在龙榻旁,全程不假人手。
他把药碗放在身旁案几上,一手微微用力撑起帝王后颈,一手捏着瓷勺,一小口一小口把药送入他口中。
索性万幸,汤药大半都被咽下。
“殿下。”西风接过空了的药碗,声音透着隐担,“奴才就在殿中守着陛下,殿下是否要在一旁偏殿小歇片刻,殿下已经整整三日未曾合眼,奴才实在担心殿下的身子受不住。”
“无妨。”他的声音低而缓慢,带着掩饰不住的虚弱。
大明宫内,斑斑灯烛透过层层帐幔溢出,烛光昏黄沉郁,四周门窗紧闭,空气中弥漫着经久不散的苦涩药味。
宫殿外,有凌乱脚步声传来,下一刻,紧闭的宫门被人从外推开,穿堂而过的秋风,裹挟着阴沉的寒凉,在殿中肆意凌虐。
太后满头珠翠,一身华服,身后簇拥着一大群宫婢内侍,以及一群手提药箱战战兢兢的郎中,从外头进来。
“皇祖母。”花鹤玉起身行礼,身形微晃,幸好西风眼疾手快,赶忙上前扶住。
“陛下可是好些了?”太后视线落在龙榻上,昏迷不醒的帝王身上。
花鹤玉摇了摇头,矜贵的眉眼间泛着忧虑:“汤药半数都撒了,孙儿实在担忧。”
宋太后搭着贴身嬷嬷的手,缓步走至龙榻前,她用锦帕压着松弛下垂的口鼻,探身向前看去,那双看不出丝毫情绪的眼眸,不动声色落在帝王沾了药渍的衣襟上。
“各位郎中都过来诊治一番,若是哪位圣手能让陛下醒来,哀家赏赐高官爵位,千金俸禄。”
花鹤玉眼角余光落在那些郎中身上,若无其事瞥过。
“太子。”宋太后在床榻旁站了半晌,盯着花鹤玉苍白虚弱的脸色,幽幽叹了口气,“陛下病的这数日,是哀家思虑不周,让你侍疾,结果累垮了你本就虚弱的身子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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