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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李老板,好久不见...”
“陈老板,最近可好?”
“还好还好,就是去赌坊总有些手风不顺,宴会过后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上次两浙那边告急,王兄仗义援助那批货物一事,感承高义...”
“哈哈,份属同行,本就应守望相助...”
灯火辉煌的酒楼上人声汇集,整个苏州纺织行业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集中在此,喧嚣热闹得好像成为了整个苏州城的中心。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小商贾们早已习惯到得早些,在大人物们分润蛋糕前先敲定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等到李钱王三家大商的人到场被安排入席时,这种热闹也就渐渐达到了高潮。
等到进了宴厅,顾怀在宋掌柜的引导下应付着过来打招呼的商户,看好李家的,不看好李家的,有合作关系的,没合作关系的,总之在得知顾怀如今算是李家出面的人后,都还是客客气气地寒暄几句。
然而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下,到底有几分真心,就有些值得考究了。
今晚能到场的人,多半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李家如今的境况,虽然不能说人尽皆知,但起码大家都有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李家陷入了不小的困境,难道他们这段时间没有参与哄抢绣娘?难道他们这些时日没有刻意压低蚕丝价格等着李家出手?见面问候是一套,背后做起生意,那就是另一套了。
当然,寒暄的态度还是很热情的,各家各户,或者商行里的实权人物,几乎都是在与宋掌柜等人聊着生意上的事,而和顾怀聊的多半是些天南海北与丝织行业牵涉不多的话题,有趣的是在这边打过招呼后,他们往往还会去宴厅的另一边与到得早些的钱、王两家热情攀谈,衬得整个宴厅有些泾渭分明。
这样的分席,这样的态度,很难不说明一些什么--也许某种危机感让三家中的两家结成了某种同盟也说不定。
就这么过了半晌,等到以吴哲为首的官员们进场,气氛才算是从热闹转为严肃,在路过李家这一席时,走在前头的吴哲还停下脚步,打量了下曾经见过一面的书生:“顾怀?”
“吴侍郎,”顾怀站起身子,笑容平和,“之前听夫人提起,在下才想到误了吴侍郎约好过府一叙之事,还请吴侍郎勿怪,实在是当时有公务在身,不在苏州城...”
见顾怀如此上道,将那当初为了走通杨溥路子,才子虚乌有弄出来的邀约主动揽了过去,吴哲也笑着开口:“无妨,后来本官去杨公府上时,便已知晓此事...改日再叙便是。”
一来一去不认识也算认识了,顾怀倒是没有想到吴哲身为一个侍郎居然这么平易近人,对他一个赘婿也这么客气...其实也就是他不知道当初吴哲靠着往李府走了一趟,给了李家份额一事为由头,成功让杨溥在某些事上给了不算承诺的承诺而已。
倒是对面钱王两家的人见吴哲和李家的人如此相谈甚欢,脸上的神情变了变,不知道李家是如何与这位当初进了苏州就丝毫不给本地大族面子的官员打通的关系。
而等到掌管朝贡的户部侍郎入了场,宴厅也就稍稍平静了下来,此时有资格入场的商家基本都有专属安排的坐席,李家众人便是一个大圆桌,而其余的商家,也都各自分配了一张圆桌坐下,同身旁的人小声交谈。
类似这样的宴会,既是结识同行打通渠道的途径,也是对明年市场的风向标,做生意的向来喜欢长长久久,能参与这样的宴会本就意味着自己有了细水长流的资本,如果运气再好一点结识了官面人物,以后的路就要好走不少。
大多数人都是冲着这些来的,所以视线大多聚集在吴哲等官员的身上,果然,下一秒吴哲便轻举酒杯:“说起来这还是本官第一次来苏州,倒是见识到了许多苏州风物,不过以后多年恐怕都要来此叨扰,还望诸位莫要嫌本官烦人才是。”
宴厅里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吴哲的这番幽默感倒是让这些本地商贾对他的印象改观不少。
“苏州织造天下闻名,所谓十里机杼声家家有绣娘,来此一见才知道名不虚传,江南织造苏州独占过半,全赖今日在场的诸位,请满饮此杯!”
宴厅众人纷纷举杯,一旁帷幔后的乐曲声也适时地响了起来,这也就意味着这场宴会正式开席了,各处的交谈声也就变得随意起来,因为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就不会谈公事,更何况如今也确实没什么公事好谈。
然而原本准备举杯的吴哲下一秒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他看向身边某个不知名商铺的掌柜:“你是说,这次朝贡,会出问题?”
“吴侍郎有所不知,”那位掌柜硬着头皮拱手,“据在下观察,李家这次拿到的朝贡份额实在太大,以他们家的实力,肯定是无法交货的,到时候若是误了朝贡...”
偌大的宴厅逐渐安静下来,变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向那个方向,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度精彩。
他们先是看了看李家的席位,又看了看钱王两家,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蹦出来的掌柜,心中渐渐有了数。
这是要把有些事情搬到台面上来说啊...偏偏自己还不出面,随便找个人跳出来说两句,李家若是有问题,自然是百口莫辩,就算这样当面质疑会得罪吴哲,这位侍郎也不好迁怒到那两家身上去。
法子简单但是有效。
然而吴哲并不是个蠢人,他想了想,看向王家的家主:“你的意思?”
身材有些胖,看起来一团和气的王家家主笑了起来:“吴侍郎不要误会...有些事情,在苏州已经是众人皆知了,想必吴侍郎过于繁忙,才不知道其中原委,这位掌柜也是有心了,害怕吴侍郎被蒙蔽...”
相比说话还留情面的王家家主,钱家那边的语气就要恶劣得多:“这是我们大家的意思!李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他们自己心中有数!到时候自家垮了不要紧,误了朝贡才是大事!”
其实想想倒也能理解,自家的继承人莫名其妙在府上被人一刀砍死,官府那边折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犯人,钱家这些时日几乎沦为了苏州城内的笑柄和谈资,不知道多少人在议论那位平日嚣张跋扈的钱家大公子是个什么死法,语气能好才是怪事。
吴哲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放下酒杯,看向李家的席位,那个坐在主位的年轻书生:
“有这回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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