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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齐全慌得失了神,颤手颤脚忙去找了大夫来,大夫看了之后,说是重伤昏迷,性命倒无碍。他这才稍稍放了些心。大夫清洗了何涣脸上血污,查看伤口,两眼、鼻腮,好几处重伤,眼睛和嘴都肿得张不开。大夫说是被人用硬物击伤。
&esp;&esp;一直养了一个多月,何涣的伤势才渐渐好转。这小公子是他夫妇两个护侍长大,和他们一向亲熟,平日有说有笑。可是自病后,虽然嘴已能说话了,话却少了很多,笑也只是勉强应付,问他因何受的伤,也不愿意讲。
&esp;&esp;等身体大愈之后,何涣的性情更是逐日而变。何家一向门风谨厚,何涣自幼就谦和守礼,病好之后,举止却渐渐透出粗鄙,说话颠三倒四、失了张致。对他夫妇,也不似常日那样亲近,说话时,眼睛似乎在躲闪,语气也变得很小心,像是在讨好一样。他们夫妇俩都很纳闷,却又不敢多问。
&esp;&esp;最让他吃惊的是,何涣开始不停要钱。何家规矩,银钱都是由家中主母掌管,何涣尚未娶妻,来京时,也只派了齐全夫妇随行陪侍,主母担心何涣不通世务,于银钱上没有识见,就让齐全料理何涣的财物,钱箱的钥匙也由齐全掌管。
&esp;&esp;来京时,主母交给齐全三百贯钱,之后每年又会托人送来一百贯。何涣平日只知读书,衣食用度上浑不经心,除了买些文房用品和书以外,很少用钱,偶尔朋友聚会,才会向齐全要一些钱。齐全夫妇和其他几个护院,月钱又是另支的。何涣一个人,每月用不了五贯钱。几年下来,通共也只用了不到二百贯。
&esp;&esp;但病好可以出门后,何涣每次出去都要带些钱,而且越要越多。没多久,钱箱就被要空了。京中大宅里,还有不少金银器皿和古玩名画,钱用完后,何涣又瞄上这些贵重之物,一件件携出去,从不见带回来。
&esp;&esp;齐全眼睁睁瞧着,家渐渐被何涣搬空……
&esp;&esp;万儿的病情又好了些,在床上扭来扭去,已经有些躺不住了。蓝婆看着,才终于放了心。
&esp;&esp;这一天她一直守着万儿,什么都没做,见儿子将屋里屋外都清扫得干干净净,又煮好饭,给他们祖孙端过来,味道虽不怎么好,却也让她心头大暖,儿子出家,竟像换了个人一样。
&esp;&esp;她仍旧不愿跟他说话,等他忙完了,站在床边,看着那身道袍刺眼,便说了句:“你要进这家门,就把那袍子给我脱掉。”
&esp;&esp;儿子只犹疑了片刻,便回身进到里屋,出来时,已经换上便服,是他当年的旧衣,一直留着。蓝婆只望了一眼,便扭过脸,心里却一阵翻涌,说不清是快慰还是伤心。
&esp;&esp;这儿子从怀孕起,就是她一桩心病——儿子并非丈夫的骨肉。
&esp;&esp;她嫁进张家五年后才怀上了这儿子,当时丈夫又一次遭贬,被放了柳州外任,她已受不得这些磨折,更怕那地方的瘴厉,便没有跟去,自己留在京中。独守空闺,不好过,她便常去各处庙里烧香,没料到遇见了那个和尚。那和尚待人和善,常常开导她,一来二去,亲熟起来。那天庙里没人,和尚请她去后边看镇寺的宝物,她知道和尚安了别的心,略一犹疑,便起身跟了去。一进禅房内间,和尚便抱住了她,她并没挣扎,依从了他。
&esp;&esp;出来之后她才怕了,再不敢去那寺里。过了一阵,发觉自己竟有了身孕,这可怎么向丈夫交代?她惊慌无比,也不敢去娘家告诉母亲,正在忧惶是不是该去找个野郎中,偷偷打掉腹中的胎儿,丈夫却居然在途中被赦还,回到了京中。时日只差一个多月。于是她便瞒住了丈夫,顺利产下了这个儿子。
&esp;&esp;丈夫有没有起过疑?她不知道,而且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至少丈夫从来没有说过这事,待儿子也十分疼爱。她也就渐渐忘掉了这事。儿子出家后,她才猛然忆起,当初那和尚就常跟她讲因果,难道这是报应?
&esp;&esp;儿子走后,媳妇阿慈说要守节,和她一起操持起豉酱营生,只愿一心一意把万儿养大。她却知道这一守不知道有多艰难,见儿子的旧友丁旦为人活泛,常来家里帮忙,又没娶妻,便做主招赘进来。
&esp;&esp;谁知道进门之后,丁旦便渐渐变了,或者说原本就不是个老实人。他不知在哪里结识了个泼皮,姓胡,常日替人帮闲牵线,人都叫他“胡涉儿”。两人整日混在一起,吃酒赌钱,不但不帮着做活,反倒向阿慈强要钱,不给就偷,根本管束不住。等蓝婆悔起来,已经晚了。好在阿慈难得好性,始终没有说什么。
&esp;&esp;儿子回来后,蓝婆最怕儿子问起阿慈,儿子却竟没有问。
&esp;&esp;独乐冈
&esp;&esp;盖中有主则实,实则外患不能入,自然无事。——张载关于丁旦,何涣已不知该怨,还是该谢。
&esp;&esp;若没有丁旦,这半年,他便不会遭遇这么多磨难,更不会去杀人。
&esp;&esp;但也是丁旦,让他遇见了阿慈,又痛失阿慈,被猛然抛闪。
&esp;&esp;去年初冬,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esp;&esp;葛鲜等几个府学同学邀何涣一起去城东宋门外的独乐冈,看雪赏梅。游赏过后,大家在冈下一家食店里喝酒吟诗,也算雅趣快活。酒中,何涣出去解手,刚走进茅厕,就听见身后有踩雪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在意。谁知那脚步很快走到背后,跟着脑后一阵剧痛,随即便晕死过去。
&esp;&esp;等他醒来,头上、脸上、腿上,到处剧痛,眼睛也肿得睁不开。只模模糊糊觉得有人给自己洗伤口、敷药。又听见一些声音,从没有听见过,似是一个老妇人,还有一个孩童,偶尔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也不知道是谁,用汤匙给自己喂汤水。
&esp;&esp;过了几天,等眼睛微微能睁开时,他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不时来到床边,应该是那年轻女子,她步履很轻,换药洗伤时,手指更轻柔,触到脸庞时,微有些凉。还有个孩童不时来到身边,声音乖嫩:“爹怎么了?爹的脸长胖了。爹的眼睛像兔子屁股……”而那个年轻女子则柔声说:“万儿不要吵,爹生病了。”声音听着清凉如水。
&esp;&esp;后来有天清晨,醒来后,眼睛终于睁开一条缝,勉强能看清东西。他才知道自己躺在一间窄旧的屋子里,布被布褥也都半旧,有些粗硬。除了旧木床,屋里只有一个旧木柜,上面摆着些坛罐。不过虽然简陋陈旧,屋子却十分整洁,每样东西都擦洗得十分洁净。
&esp;&esp;这是哪里?他正在疑惑,一个浅青布裙的女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只白瓷小碗。正是每日照料自己的那个女子。晨光之中,一眼看过去,那女子素净纤秀,如同一株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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