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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昂长叹一口气,说道:“你父亲若是在天有灵,也会要你如此。你若要忘记就忘记吧,干爹我是不会说你什么的。”徐汝愚说道:“谢谢干爹能够明白更俗,希望干爹不要向外人透露更俗的身份,我只待东海危机过去就会离开,日后追随幼黎花舫行走天下。”陈昂欲言又止,抬头喟然半晌,缓缓点头应允下来。陈预在旁说道:“宛陵中人多有知道你乳名‘更俗’,你不妨还是用‘徐汝愚’这个名字,对外可以宣称你是大哥新收的义子。”当时世风,父子之纲尤重于君臣,若是伊翰文不死,徐汝愚不思报父仇,天下不解其心的人终要唾骂不屑他。陈预想出这个折中的方法,一来掩去徐汝愚乃徐行之子这个身份,一来不至于使徐汝愚与陈昂一家日后相处有生分的地方。陈昂也觉得这样甚好,忙吩咐方肃道:“这事云清虚定瞒他不住,你速去信说明一切,让他不要再宣扬出去。也不要让其他师兄弟知道。”又振声向陈预说道:“子预,今日摆宴:一为汝愚庆功,一为我新收干儿。以后大家就唤他汝愚吧。”对肖玉如说道:“玉如,快去吩咐下,让在议政厅等候肖爷子他们也进来见见汝愚。”对翠衫女婢说道:“翠儿,你快伺候汝愚少爷梳洗,呆会儿领他来内堂。”说罢,转身向徐汝愚柔声说道:“我们先出去,呆会介绍几位叔伯与你认识。”徐汝愚心中感激点头应允,目送陈昂众人出门。翠儿一俟众人出去,方启口吐言:“汝愚少爷,你刚刚怪啸可真吓人。”徐汝愚料不到她一开口便说这话,摆头微笑,说道:“你叫翠儿,是吧?”见她点头应是,接着说道:“你以后叫我小愚吧,我在幼黎花舫也是作小厮的。”翠儿轻言:“小愚小厮。”话一脱口,便觉失言,一张玉琢粉面生满红晕,偷偷从铜镜中窥望徐汝愚,见他无甚反应,砰砰乱跳的心方稍稍平定,一心帮他梳理散发,心中只觉汝愚少爷生得十分好看,这么一想,芳心又砰砰乱跳起来,霞生双颊,面若桃花。徐汝愚在铜镜中看得翠儿这般,想及古诗中有句“人面桃花相映红”,只觉身后这个少女也是十分美丽,只是他不解少女情怀,看翠儿粉面一阵红过一阵,心中存有几分讶然,却不便启齿相询。想起那夜与幼黎、珏儿胡闹情形,幼黎也是这般模样,一时竟想痴了。十余支如臂巨烛辉照内堂光亮如昼,两排十余张矮几上肉肴如坟,酒水满池,银箸银壶,映射红光,满屋绵毯绣毡之上光晕流动,煞是好看。徐汝愚随翠儿进入内堂,见向来节俭的干爹也如此铺张,其他世家之奢靡可想而知又是何等的骇人听闻,心中没由来一阵不痛快。早已等候的众人齐齐望来。徐汝愚见只剩下陈昂对面的矮几不曾有人,心想:莫不会让我坐主座吧?一时惶恐,站在门口忘了进去。陈昂朗声说道:“汝愚,今日你是主宾,莫要推辞,快来坐下,众人还等你举箸开宴呢。”徐汝愚也不推辞,向众人颔首行礼,进屋坐下。翠儿跟随他身后也不离开,站在一旁伺酒。陈昂为他一一介绍在座众人,都是留守宛陵将领与宛陵的高门阀主。陈昂举杯说道:“汝愚,你建此奇功,拯东海于危厄,使我东海六百万子民不致立陷水火,这杯酒我代东海六百万子民敬你。”徐汝愚慌忙举杯相迎,一口泯尽。众人本来对徐汝愚就心存敬意,欣赏之情溢于言表,他是陈昂新收干儿,众人更是善颂善祷,纷纷向徐汝愚举杯表意。自此杯来盏往,觞箸交错,一场盛宴就此开始。宴毕,众人移座议政厅,徐汝愚准备回避,陈昂一把执住他手,说道:“汝愚,你今日起就是宛陵都尉府的狼牙校尉,在我中军帐前听令。”徐汝愚见众人都无惊诧的看着他,知道这授职一事乃是宴前议定的。在此危难之际,也不容自己退避,单膝跪地欣然领命,说道:“汝愚谨领都尉令。”徐汝愚在未座坐下,聆听方肃陈述军情:“雍扬各城城禁已消,雍白密盟之事确凿无疑。梅家出动全部延陵镇营军二万人,卫军四万人屯驻于雍扬东北青浦邑,其中骑兵七千,这支大军由梅铁萼亲自率领,雍扬各邑防务由在雍扬养伤的梅铁蕊主持。雍扬水营也已经逼近泰如海域,与我平邑水营试探性的接触过数次。雍扬陆路先行的一万营军已逼近泰如东南安平邑,城外村镇悉数遭其占领,至今未攻城。”“许伯当夺得新姿、仲邑两座空城,现将兵力集中于毗陵东南的仲邑,约有三万,步骑各半;新姿留驻步卒约一万余人。不再有什么动作。”“雍扬内线密报,三家盟约,谁家出力所获城池便由哪家占有,并约定各自主攻方向:青州伊家攻我宛陵,许伯当攻毗陵,雍扬梅家攻泰如。”方肃面色肃然,面容不见有什么变幻,只是单纯的陈述军情,丝毫不加评议,以免影响众人判断。徐汝愚边听边在心中默默计算:加上青州七万精兵,三家联军计有十七万军压境,双方投入兵力几有三十万,这怕是天下近十年来最大一次军事行动,无论哪方赢得这场战争,天下微妙的均衡格局势必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历史也将走向近百年来最模糊不清的阶段。其实军情早已以简报的形式送到在座各位手中,会前重复陈述乃是明确今日议题。众人一待方肃介绍完毕,纷纷交头互换见解。陈昂镇定自若的坐在帅位上,看着两侧众人小声商议。见徐汝愚危坐未席,随手翻看身前几案上军情简报,紧锁眉头不言不语,心想:汝愚荒废了数年光阴,对行营军务定是生疏了,我定要把他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他。徐汝愚心想:若是我来指挥雍扬的六万精兵,该是如何?重兵契入泰如与毗陵之间,夺取泰如西侧的益阳城,驻兵窥防许伯当,然后大军直指泰如城,将泰如大军逼下海,经海航撤到平邑或平邑南侧的和田,那样几乎不用费多大气力就可控制泰如大半地界。然后大军屯在泰如或和田,与宛陵军对峙,以观其余两处战场形势变化。这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佳作战方略了。梅铁萼将雍扬军悉数压在泰如东南安平邑,定然是想将泰如东侧入海途径封死,以期在泰如城下,与以席家为首的泰如三万卫军决一死战。泰如以步卒为主的卫军势必不敢冒然从陆路后撤,几可料定,双方在泰如城下会有一番苦战。梅铁萼采取这种战略一方面是避开白石军,预防许伯当反噬;一方面怕是他野心太盛,想进一步独得平邑。只是这样正好落入许伯当算计之中,待雍扬军在泰如城伤亡惨重之时,再由普济海匪阻击雍扬水营,即使梅家困守雍扬,也不过守着一座死城。普济海匪能获得什么,难道许伯当也把青州伊家算计进去了,最终是由普济海匪占雍扬大江水道,而许伯当占宛陵淮水泽湖水道?是谁在背后谋略这一切?自已到现在还不能想透一切,那布局之人手段真是高明得让人害怕啊。徐汝愚正在犹豫要不要心中担忧道出,大厅已悄然无声。徐汝愚抬首正看见陈昂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心想:我所担扰的终没有实事佐证,即使担扰为大家认同,现在也无佳法解之,若是泰如将大军撤入毗陵境内,莫说泰如席家不会如此行事,在座的众人也难以理解。难道将宛陵六千骑兵尽数派往益阳,替梅铁萼监视许伯当吗?徐汝愚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不已。这时次席有人长身离席站到中庭之上,徐汝愚见是宛陵东城统制张季道,忙端坐摒息,听他有何见解。 刺客军议直至巨烛泪尽方息。徐汝愚伸展麻痹的腿脚,随众人鱼贯走出议政厅。抬头望眼,月如玉钩,发出淡淡辉芒,挂在树梢之上,小星若沸,诡如兽眼,布满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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