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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贤妃有些发懵,不知道她这是要唱哪一出。云妃的出现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又超出于她意料之外。在她的心中,云妃的才智只能使之成为被别人利用的对象,柳修仪和自己约见,为的是利益。既然是利益,就得占为己有才对。虽然柳修仪依附云妃,但是,她真的一辈子甘心只做云妃的马前卒?同样都是富有才情的女人,自己无法丢下骨子里的清高,而柳修仪却全然忽略自己有关“脊梁”的那点事儿了?
&esp;&esp;云妃走到她面前。贤妃脑海里一闪而过似乎需要自己先问候的念头,但是姿态上,她还是将架子端住了。
&esp;&esp;云妃稍等了一会儿,见此情形,便笑了笑,一如既往很恭敬,轻轻道:“姐姐。”
&esp;&esp;贤妃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极不自在的笑,讪讪道:“这么冷的天,有劳妹妹。”伸手来搀,却被小连子将云妃的手给抢过去扶住。那小连子是太监大总管汤桂全一手出来的,最是聪明伶俐,不着痕迹地替主子冷落了贤妃,然后热情备至交代:“娘娘,这边走。”又道:“天冷地滑,您可仔细着脚下。”——伺候着云妃抢先进暖阁去了。
&esp;&esp;暖阁里的水仙都被精心侍弄过,做成了各种各样的形状,有“孔雀开屏”“玉树麟龙”“百宝篮香”等。
&esp;&esp;那“孔雀开屏”,就是将水仙的球根和叶子都做成了孔雀的形状,花朵集中铺呈在尾端,朵朵黄色花心白色花瓣的花朵,真的就好像孔雀尾巴上眼睛一样的斑纹。“玉树麟龙”就更不得了了,一个烧成祥云朵朵模样的特质陶瓷盆,绿叶纠缠成龙的身体,一朵一朵花犹如龙身体上的龙鳞,头和尾巴那里的花朵也刻意分布着,龙角两束,尾巴一族,真是精巧极了。“百宝篮香”做成了一个花篮形状,花都开在花篮里……这一件件,在暖阁里别有心思地摆放着,就按着顺序看过去,足够叫人叹为观止。
&esp;&esp;贤妃出口就是要显示她过人的文采,先是吟诗:“得水能仙天与奇,寒香寂寞动冰肌。仙风道骨今谁有?淡扫蛾眉篸一枝。”然后道:“这水仙,又称天葱、雅蒜,叶姿秀美,花香浓郁,亭亭玉立水中,岂不正是凌波仙子的模样吗?”
&esp;&esp;云妃显然很反感她如此,正兴趣盎然欣赏那盆“百宝篮香”的时候,突然就意味索然起来,笑容收敛,转身走到窗户边一张方桌前坐下来。
&esp;&esp;柳修仪道:“贤妃娘娘,这花呀,看在眼里也就够了。这水仙,不管是谁,都知道它香,花朵美不美那就各有定论了。”说着,目光扫过那些造型独特的盆景,加以议论:“以臣妾看,这里的花呀,最让人感叹的还是花匠们的巧手。不管怎样平常的花卉,经过他们的侍弄,总是显示出过人之处。”一边说,一边走到云妃身边,问:“娘娘,您说对不对呢?”
&esp;&esp;云妃这才展颜,笑道:“你说得极是,本宫也是如此觉得。”
&esp;&esp;贤妃被抢了话头,见柳修仪只是和云妃说笑,二人只顾自己热闹,而独独冷落的她,站在那里顿时尴尬起来。
&esp;&esp;增成宫的宫女燕枝轻轻唤了声:“娘娘——”
&esp;&esp;贤妃整理过心情,吩咐:“将准备好的茶点拿上来吧。”接着,扬起一脸笑容,走过来道:“两位妹妹,为了这次聚会,本宫特别准备了些好吃好喝的,快一起来品一品。”坐下来时,燕枝和冰绡将一盘千层芝麻酥、一盘南瓜枣泥糕、一盘白玉紫薯以及一盘只选嫩豆苗研磨精细混着米粉做成的香酥绿云饼端上来。另一名宫女烟翠端上来一壶隔年的雪水泡出的香茶,贤妃一边给两个人斟茶,一边说:“茶好不好,第一看茶叶,第二需茶水。”放下茶壶,端起杯子,摇了摇杯身,看碧绿清冽的茶水在上等白瓷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透明清亮,忍不住又卖弄起来:“宫里面泡茶用的水,最好的出自于七喜井的井水,其次乃是从城外黒蛟山龙行涧引入的山泉,但是,不管是七喜井,还是龙行涧,那些地方的谁和本宫这次煮茶所用都有差距。”
&esp;&esp;云妃放下杯子道:“姐姐,就是喝茶而已,焉何这许多讲究?”
&esp;&esp;贤妃不甘心被她屡次压过风头,正色道:“妹妹,浅茶满酒,这日常生活中的微小细节,都是有其讲究之处。”
&esp;&esp;云妃决心放下心里的顾忌,不管自己会不会被别人看扁,总之,无论如何就是要打破贤妃这等文绉绉的故作高深。她冷笑一声,按照柳修仪事先的教授,开口道:“姐姐,人如果太讲究,就没法真正去过日子了。你看我们身边,不管是鹰王殿下,还是肱股大臣,或是平常的宫女太监,大部分时候不都是平平常常过日子吗?鹰王殿下日理万机,肱股大臣事务繁多,如果总是像姐姐一样生活在诗画当中,吃饭需要讲究,喝茶需要讲究,连走一步路说一句话,都要想了又想,不符合清高雅致便不可做不可说,那岂不是很累?宫女太监们就更加不用说了,他们进宫为的是生存,为了生存的人,谁也没有心思去管是风花雪月还是阳春白雪。”
&esp;&esp;贤妃忍不住脸皮发赤,悻悻道:“云妃,你这是指教本宫吗?不要忘了,你能有今日,是谁给你创造的机会。”
&esp;&esp;云妃初战告捷,当下更不害怕,昂首挺胸道:“机会是人创造的,但是关键还是在本宫自己身上。”
&esp;&esp;贤妃忍住气,尽量让口气平和稳定:“妹妹,做人要记得根本。尤其要谨记圣贤训诫,俗话说: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狡兔死走狗烹鸟雀尽良弓藏的事,都是忘恩负义的人才做得出的。岂能过河了就拆桥呢?”
&esp;&esp;她的言辞好生犀利,让云妃听得张口结舌根本回不出来话。
&esp;&esp;柳修仪一直在听,直到云妃说不过贤妃才笑着道:“贤妃娘娘,咱们在明华宫里生活,穿的是锦衣吃的是玉石,既没有狡兔也没有所谓鸟雀,又何来走狗烹或者良弓藏呢?或者,贤妃娘娘眼睛里看得到狡兔以及鸟雀,这才有走狗或者所谓射鸟雀的弓吧?”
&esp;&esp;这话一说出来,就算是云妃也听得出,柳修仪在拐着弯骂人了。贤妃顿时血色顿时脸色煞白,腾地站起身来,气得放在身前的手都忍不住在袖子里晃了,肩膀很大幅度一起一伏。
&esp;&esp;云妃幸灾乐祸,道:“是啊,本宫未曾看见过没法过的河,更没有故意去拆不能拆的桥嘛。”说完,她和柳修仪一起掩嘴乐。
&esp;&esp;贤妃很想拂袖而去,但是强迫自己无比忍住,良久,终于喘着气坐下来。
&esp;&esp;柳修仪喝了口茶,道:“姐姐还要见教云妃娘娘和臣妾吗?”
&esp;&esp;贤妃哼了一声,端起茶杯佯装喝茶,没有开口接着话茬。
&esp;&esp;又坐了一会儿,云妃觉得今天自己的架子彻底端足,站起来道:“贤妃娘娘,柳修仪,本宫出来得久,恐怕殿下会突然宣召,要回去啦。”
&esp;&esp;柳修仪急忙站起来道:“既是殿下思念,娘娘自当速回。”
&esp;&esp;云妃看看她,又看看贤妃,笑着道:“花香浓郁,茶香醉人,二位都是雅士,慢慢品析交流吧。”在小连子的搀扶下离去。
&esp;&esp;贤妃至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云妃走了,她才摆不住笑容,恨声道:“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esp;&esp;这是一首讥讽那些自以为美貌,能够控制男人全副身心的女人的诗。意思是:如果一个女子妄图想凭借自己的美貌来霸住一个男人的话,这种想法无疑是愚蠢至极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年老色衰,到你两鬓班白之时,你还可以通过美色来栓住这个男人的心吗?真正聪明的女子是通过自己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优雅与聪慧来深深吸引男人的,从妄图依赖美色的主动,变成由男人自主迷恋的被动,懂得利用后者的女子无疑是聪明的。
&esp;&esp;但是,这对柳修仪说,又怎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呢?贤妃想要发泄自己心里的不满,竭尽言辞羞辱无才无德只是空有美貌的云妃,柳修仪轻轻一笑,也吟出一首:“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说完看着贤妃道:“女人取悦男人,首先便是那如同艳红的牡丹花般的出色容貌,叶满浓露,花凝清香,那般的美人才是会被惊为天人的。而水仙花美,首先贵在离尘。什么叫离尘?便是超脱于红尘之外,不在五行之中。无嗔无喜,无欲无念,这样才得一份清雅,处在繁华之上。倘若认不清此点,一味要在深入万花丛,百花园内一争长短,那不仅俗了,而且一定会输得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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