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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浆糊脑袋（第1页）

很快，小翠便回复了我的微信留言——

“哟，真难得呀，怎么有时间接见我这个乡下丫头了呀。”

看得出，本姑奶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最近挺忙的，真的。”

我连忙解释道，在后面还缀上了好几个“笑脸”和“小太阳”。

“拉倒吧，我的大记者哥哥，可别跟我扯了！你头两天还在胡同口的那个烧饼铺子跟我的亲戚唠嗑了。难道，坐着说闲话就是你们的工作吗？”

小翠的这番回复的确让我大吃一惊，吃惊的倒不是她在回复的后面缀上了一串的“便便”，而是让我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这个地球好小好小，我们都在俯仰之间”。于是，我连忙打出一行字，发了过去：“这么说，你也知道丢小孩子的事儿了？”

“当然知道了。”

她答复道。

“那你能跟我说说这事儿吗？”

“我也不太清楚，是邻村的一个远房亲戚。更何况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只是在电话里听我妈说的。”

显然，小翠对这个问题并不是十分的感兴趣。

“你是黑水哪个村的呀？”

我转换了话题，趁机问了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啊呀，我说记者大叔！本人家住黑水镇大兴村，芳龄二十二，已婚，括号同居。可以了吗？这回你满意了吗？真是的，你怎么跟个片警儿似的呀，磨磨叽叽的。”

这样的话，虽然让我能够感觉到小翠的不悦，但还是挺高兴的。因为我终于知道，这个小翠姑娘应当跟我记忆里的那个小翠没有什么关系的。我记忆里的那个小翠住在大兴村邻近的一个村子，叫四十八顷，我就出生在四十八顷村。

关于这个“四十八顷”的来历，据说跟一个蒙古王爷有关。这个蒙古王爷的女儿出嫁时，在为数众多的嫁妆当中，有一块四十八顷的土地。后来，这块土地上的人烟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一个自然村落，村名就叫“四十八顷”了。

在中国上世纪的七十年代初，我的爷爷和奶奶、爸爸和妈妈就住在这个叫四十八顷的村子。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平平淡淡地挤在一个沙湾子里，就像是沙窝里的几蓬孤独的雪里洼，很不起眼的。

我记得，我就出生在这里。

也许是当时我还太小，也许是现在早已是物是人非，我所能记起的已很少了，可其中记得最清楚的是爷爷和奶奶的小院子。院子不大，几道土墙，几道篱笆，稀稀疏疏地围合而成。院里有棵沙果树和一棵老杨树，老杨树早已伐掉了，也不知树上曾住过的喜鹊一家，又栖到哪里去了。

爷爷和奶奶的土坯房就歪歪扭扭地搭在老杨树下，屋顶上长满了杂草，越发像灰色的刺猬了。

在我心中，爷爷的那墙那篱笆，与其说是人为的界限，不如说是花架子，因为我曾无数次地看到拖着鼻涕的小孩子，如履平地般地偷渡到那棵如盖的沙果树下，并且每次都有能满载而归的。我实在看不过眼了，抄起一根柴火棍子就想去追，爷爷却拉住我的手说：“肚子饿，让他们吃吧，跑急了，看摔着。”我只好干瞪眼了。

其实，那时饿肚子是家常便饭。我也经常和爷爷蹲在墙根下，袖着手耐心地等奶奶东挪西借些玉米棒子，整个地磨成粉，做成一锅糊糊，而后每人一碗。不但要饿肚子，听说爷爷还挨过“专”，什么叫“专”呢？就是用细铁丝捆住双手，吊在房梁上，还要“坐飞机”和“乘火箭”。

记得那时候，爷爷很少跨出这个小院子，他也不让我迈出这个小院子，尤其是不让我和村子的孩子们去仿写那些涂在泥墙上的斑驳的大白字，他说那字不好，全是些骂人的话。而是把我领到屋里，让我背诵什么“秋千院落夜沉沉”。再不就从角落里摸出一枝秃头毛笔，要我练字。那时的我挺淘气的，拿起毛笔到处乱画，直涂到爷爷的胡子上，他也不生气。

天暖了，爷爷的小院子就好看了，墙上篱笆上开满了各色的花，全是那些自生自灭的野花，而爷爷也把些小瓶子、彩布条、碎玻璃点缀其间。在我记忆里，爷爷也曾栽培过一些较名贵的花，可却过不了冬天的，死了好伤心。

就这样，春去秋来几个年头，爷爷终于“平反”了。我不懂什么叫“平反”，只知道公家开始按月给钱了，并且爷爷家来的人忽然多了起来，成了免费的茶馆。

因为爷爷又成了公家人，有现钱的，所以农人们闲时，便聚在爷爷家的小火炕上，过把茶瘾。火盆里架着炭火，小茶壶被烤得滚开。茶末要大把大把地搁，酱汤子般的茶水要大口大口地喝。不一会儿，汗下来了，话也就多起来了。而此时的爷爷就安然地坐在一边，吧哒着他那根从不离手的烟袋，平静地听着，偶尔也会插上几句，农人们也会很平静地听的。

这之后，我随父母进了城，可我的心却总离不开爷爷和他的小院子。

后来，听说爷爷得了脑血栓，瘫在了炕上了。再后来，便听说爷爷去了，说来也怪，爷爷去世的那天，我总莫名其妙地想笑。还听说，全村子的人都为爷爷送行了。

在一个晴天，我独自一人来至爷爷的墓前，一棵老杨树下的一堆黄土而已。这多像爷爷那个已逝去的小院子。一个荷锄的农人，从墓前经过，看见我，说：“你是宁先生的孙子吧，宁先生可是个好人，他还教过我呢。”说完，便离开了。

爷爷是个好人，我的泪流出来了。

可是，现在，每当想起爷爷，除了流泪而外，我又多了一个天大的疑惑，那就是既然我出生在四十八顷村，就应当是一个地球人。可是，我的鬼使身份又是怎么回事儿呢？那个以光年计的遥远E星对我又意味着什么呢？

这可真是一个难解的题目了，至少对于现在的我是这样的。所以，既然百思不得其解，那就先不要去解了吧，顺其自然吧。

一时间，我的脑袋里已满是浆糊了，思绪乱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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