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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国良是个极有分寸的人,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哪怕他之圣眷已令百官侧目却依然不越雷池半步,在君与臣之间的关系上拿捏得当,不曾恃宠而骄。进殿后,袁国良先与季卿见了礼,待被叫起他才直起身子侧立在旁,恭声开口道:“不知圣人此时唤臣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吩咐?”季卿赐了座,呷了一口香茶后将事情说了。袁国良闻言却是一怔,他对季卿了解甚深,知他虽有容人之量,却非宽容大度的性子,之前留魏大郎一命不过是为了堵住某些人的嘴,如今突然改了主意,其中必是有其深意才是。袁国良虽知这件事颇有蹊跷之处,却也不敢深究,如今的季卿已非当日的中山王,所谓帝心难测,这四字已在这位新帝的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他沉吟片刻,回道:“依臣浅见,皇后娘娘娘家本该有所封赏,只是魏家乃是戴罪之身,圣人若想赏其一份体面倒不宜荣宠太过。”他这话甚合季卿的心思,让他眼中露出些许笑意,问道:“依爱卿之见赏魏大郎怎样一份体面更为适合?”袁国良却是犯了难,他知季卿既问了他的意思便是有将这件事交由他来办的意思,他贸然在朝堂上开口为皇后娘娘的长兄讨要封赏,此举必将要得罪了皇贵妃,想到圣人对其腹中胎儿的看重,袁国良实不想趟这一趟浑水。季卿眯着眼睛瞧着袁国良,忽儿一笑,道:“爱卿不必有所顾忌,有话不妨直言。”袁国良脸颊肌肉微微抽搐,强挤出一丝微笑,道:“臣是想依着规矩皇后娘娘的长兄可封承恩公,只是他乃罪臣之后,实不堪当此殊荣,若封为承恩侯,便是与贵妃娘娘之父看齐,怕也有所不妥。”季卿听出他言下之意,不由大笑,指着他道:“你竟也怕朕的后院起火不成。”袁国良干笑两声,忙告了罪。季卿还是有几分容人之量的,并不曾因这无伤大雅的事动怒,只摸了鼻子,摇头笑道:“贵妃可比朕要有雅量,这件事便是她提及,你无须有所忌讳,只管将这事办的妥当即可。”袁国良闻言微怔,饶是他九曲心肠也不曾想到这件事竟会是贺兰春提及,女人善妒,况且依他看来那位备受恩宠的皇贵妃也不像是个大度之人,否则后宫之中怎会只她一人承宠,这件事之古怪实不能深究。袁国良回府之后细细琢磨了一番,三日后在早朝上为魏大郎进言,季卿则顺着他给出的台阶赏了一个承恩伯的爵位下去,此举虽叫人惊讶,却无人想偏,只当是皇后娘娘病重,圣人为叫她安心养病才赏了这份体面下去。待朝堂上的消息传到贺兰春耳中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出来,眼角眉梢都嵌了醉人的笑意,侧头与母亲容氏道:“东风已至,咱们的好日子总算是来了。”容氏却依旧忧心,道:“就怕魏氏留下后手将来将你一军。”贺兰春翘了翘唇角,笑吟吟的道:“母亲多虑了不是,行事有时候很不必这般顾虑重重,您瞧外面。”她伸出一指指了指外面湛蓝的天,轻声道:“天下为局,世事如棋,谁又能算准这世间的变化,况且,魏氏并不是一个蠢人,便是留有后手也决计不会妄动,她如何不会想到承恩伯的头上可悬着一把随时可要了他名的利器,而我,才是那一道可保他性命的护身符。”☆、魏氏薨于深秋落日西偏之时,那双眼至死也不曾闭上,谁也不知死前魏氏想到了些什么,许是幼时在魏王府无拘无束的生活,许是初嫁时的娇羞,也有可能怀着满腔的怨恨离去。丧钟敲响之时,贺兰春波澜不惊的望着窗外,她小腹如今已高高隆起,猛地一起身,叫周围的人险些惊呼出声,容氏更是先一步架住她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她一番。“母亲,您闻,有血腥之气。”贺兰春轻声说,红唇的唇角掠过凉薄的弧度。容氏微微皱眉:“胡言乱语,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甚。”她想着宫中响起的丧钟声,不觉蹙眉,目光落在贺兰春高高隆起的小腹上,心中道了声晦气,觉得魏氏选在此时亡故显然是有意为之,存心叫女儿挺着个大肚子为她服丧,想到此处,容氏眼底闪过一抹恨色。旁人不知魏氏缘何是择这个时节自缢,贺兰春却颇有些了悟,魏氏正是在这个桂花飘香的时节出嫁,想着如魏氏这般女人也终究难逃情关,贺兰春口中不由溢出一声轻叹。“叫人备下素衣,我要去清宁宫。”贺兰春淡声吩咐道。容氏面色微变,道:“糊涂,也不知个避讳,仔细有所冲撞。”贺兰春淡淡一笑:“什么冲撞不冲撞的,我腹中这小子若是连这点阵仗都经不起,不要也罢,免得日后我还要为他操碎了心。”她抬眸看了容氏一眼,全然没有掩饰,眼角眉梢顾盼着勃勃野心。容氏眉头紧皱,倒也知贺兰春的倔强脾气,只得无声一叹,吩咐人也为她备下素衣,陪同女儿一道过清宁宫去。贺兰春到时,李氏等人俱在,众人皆着素衣上前见了礼,贺兰春眸光环顾,却未曾见到季卿的身影,便问道:“圣人何在?”李氏倒难得没有敛了脾气,低眉顺眼的回了话:“回娘娘的话,圣人尚未到来,臣妾等人不敢贸然进房怕惊了皇后娘娘芳魂,只得在此守候。”贺兰春略显诧异的看了李氏一眼,对她的变化自是看在了眼中,却没有心情细细思量,脸上神色略显几分凝重的吩咐道:“去请圣人来。”魏氏一去,此时宫中能做主的只有贺兰春一人,至于李太后,众人不约而同的将她相忘,故而她一开口吩咐,便立即有内侍应下,之后去太极宫请季卿前来。李氏揉着眼睛,将一双眼揉的通红,又探头朝内窥了一眼,叹道:“无端端的,皇后娘娘怎就走上了这样一条路。”贺兰春冷冷的睃了她一眼,沉声道:“李昭仪慎言的好,皇后娘娘久病不愈,如今故去虽叫人伤怀,却也非意外之事。”说罢,再不理会李昭仪,搭了徐妈妈的手便进了寝室。李氏眼中闪过惊疑之色,她似乎没有想到贺兰春此时竟敢进寝室之中,须知魏氏的遗体尚安放在寝室内不曾所有移动,且贺兰春有孕在身,此时最怕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李氏惊疑不定的望着贺兰春,想了想,一咬牙也跟了过去,白氏等人见状自是跟了上前,只是不知魏氏如今究竟是什么形容,不免提心吊胆,惊怕不已。寝室中除了绣榻上摆放着魏氏的尸首外,只有她的奶娘徐嬷嬷守在那样,听见响动抬起头的瞬间眼中闪过刻骨的恨意,下一瞬确如火花遇水般熄灭,甚至恭敬的上前与贺兰春请了安。贺兰春神色如古井不波,即便瞧见了魏氏略显狰狞的脸庞面色依旧未改,只淡淡的将目光调转回来,说道:“取一方帕子覆在皇后娘娘面容之上。”因季卿一直未到,清宁宫的侍人并不敢动魏氏的遗体,只让她这般仰躺在榻上,昔日的美人如今形容如同恶鬼,让她身边服侍的人心中莫不悲痛异常,徐嬷嬷更是不愿叫外人瞧见了魏氏此时的模样,想要为她保全一份体面,是以听贺兰春这般吩咐,她先是一怔,随即跪下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以示感激。贺兰春抬手止了徐嬷嬷口中说的感激的话,问道:“叫祠祭司的人可曾来了?”徐嬷嬷回道:“尚未到来。”她眼中怒火闪过。贺兰春不由皱眉,冷声道:“派人去将祠祭司能管事的官员叫来,另叫人将冰库中的存冰取来。”贺兰春不知季卿有什么打算,魏氏的离去实叫众人措手不及,莫说皇陵尚未选以福地,贺兰春料想祠祭司怕是连棺椁都未曾备下,便是眼下去寻一口上等的棺椁,也不是立即就可抬进宫中的,总不好叫魏氏的遗体就这般安放,虽说眼下不比酷暑时节,可正午时却也酷热难当,对保存魏氏的遗体极为不利,故而她少不得要叫人多多的备下冰块,以保存魏氏的遗体不会遭到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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