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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突地一沉,南烈羲紧绷着下颚,不假思索,突然做了决定,他一手划过,将大麾重新裹住她的身子,不让她在风中受凉受冻。黑暗,又再度侵袭了琥珀。她才发现,那黑眸打量她的最后一瞬间,似乎跟以往有过不同。那是一种什么眼神?虽然称不上多么清澈正直,但至少……南烈羲如今鲜少让她觉得,他对她还残留几分残忍和血腥。他其实依旧阴鹜,依旧冷酷,依旧有过深沉让人不敢松懈的时候,但何时开始的呢?他不再伤害她,甚至……就像刚才,他重新为她裹紧厚实大麾,是因为怕她受冷吗?他可从来不是那么细心体贴的男人呢。就在她还想要细细看他,审视他的异样,驱散内心那种不安的疑虑的时候,偏偏她的整个身子都被大麾包围,只剩下一道很浅很浅的光,萦绕在她的身边,她低下头可以看到马蹄的顿挫,但她再也无法看到他的脸。心里,似乎藏了一个疑问,很想要询问,但仔细回想,她却发觉自己又忘了,到底要问什么。“走了之后,没事就不要回来了。”南烈羲的声音,低沉磁性,缓缓被风吹散,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他说的,却不再果断笃定,还有一些古怪的情绪,让琥珀分辨不清。她甚至不清楚,到底他说着这样要她别再回头的话,拥有何等的表情。那一双藏在阴暗的眼眸,流光溢彩,嘴角的笑意有些冷,有些不屑一顾。这一番话,是她对南烈羲的敷衍。她还没到要低头屈服的最后一刻。隐姓埋名,平淡而活,至少是未来的事,而不是现在。“会如韩王所想,安安分分过自己的日子,说不准觉得人生苦短,我也会早些嫁人生子,可能很快也会习惯那等凡人幸福的吧。”南烈羲却没有听出她的敷衍,相反,这句话带来的力量,震撼了他。嫁人生子。这四个字,已经足够沉重了。嫁给谁?那个楚炎吗?执着缰绳的手,突地紧了紧,仿佛那缰绳都生了尖刺,扎手的阵阵刺痛。内心莫名的空无,却像是一瞬间被放大掏空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让他无法继续漠然忍受。笼罩自己,隔绝外界冷风寒意的大麾,蓦地被一手挥开,南烈羲空出的左手,猝然扼住她的肩膀,逼着她扭过头来,看着那张在月光之下,愈发冰冷严峻的俊颜。“你已经嫁给我了!”他低声咆哮,俊颜微微扭曲,宛若被惹怒的野兽,虽然那等的怒气在眼底心口炽燃,但他还是压制几分。他却也不知,为何要压抑自己。少女挽唇一笑,似乎对他发怒的模样,早已习惯,神色自如,柔声说道。“嫁给你的人,是上官琥珀啊,是韩王口中的梦啊,可绝对不是我。”那双晶亮的眼眸,带着一股子狡黠,灵动,还有淡淡的冷笑,形成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仿佛他自己亲手挖的陷阱,她站在一旁,眼看着他陷进去。“你不是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吗?我怎么可能会嫁给大赢王朝的韩王?虽然你这一回救了我,却也别想我对你惟命是从。我从未有过一刻懈怠,轩辕睿是轩辕淙的亲生儿子没错,但韩王你——”她娇俏的面容上,突地浮现一线与她年纪不符的深沉成熟,她的笑容,渐渐在粉唇边扩大,显得更加明艳可人。“不也是轩辕淙收的义子吗?”南烈羲拧着眉头,俊脸的颜色,渐渐黯然下去。他恨自己的无言以对,她提醒彼此之间的身份,也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再怎么为她着想,为她解围,都无法抛弃大赢王朝韩王的身份名号,更无法否认跟轩辕淙曾经的关系。她从他的沉默之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很清楚这个男人,向来理智,不知他如何看待其他的东西,反正权力争夺,向来是排在首位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取而代之。“想着曾经意气用事,嫁给你这样的人,我才觉得悔恨,觉得不该。别让我记起,我曾经是韩王的妻子。那个身份,谁也不该当真吧。”琥珀转过头去,说话的口吻,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南烈羲的黑眸,微微眯起,他厌恶只能看到她冷漠背影的时刻,总是无法看清她的脸,无法看清她的眼神,那种感觉,他不喜欢,万分厌恶。她居然觉得后悔,嫁给他?!她说无人会当真,当真没有任何人,认真对待那些时光那些回忆吗?现在无法洒脱抛弃的人,难道变成了他自己?她突然回过头来,定在那双黑色眼眸之内,宛若要看透南烈羲的心情,她面无表情,平平淡淡说出一句话。“也别想用任何恩惠,感动我,我不会上当了。”她的心,那么硬,早已变成铁石心肠,任何人都无法感动她。他不是没有看到她改变的征兆,但偏偏这一句话从她嘴里亲口说出来,让人心更加难过。他的视线,定在那柔嫩粉唇上,那些残忍无情的话语,那些轻描淡写的漠然,全部都是从那里涌出来,让他措手不及,让他茫然,让他心情复杂,让他……无法容忍她的波澜不兴。他的嗓音,带着隐隐的低哑,俊颜一分分低下,靠近她的脸,他强压下内心的起伏,一个字,一个字,逼出薄唇。“我让你走,但你别想忘记我。”跟她拜堂成亲,跟她一同喝下合卺酒的人,跟她洞房的人,从来就不是她口中的轩辕睿,而是他。想到此处,他的眼神愈发冷沉阴鹜,透着一股子森然意味,他双手扣住她的纤细肩膀,恶狠狠地开了口。“这辈子,休想。”她的眉头,因为这两句话的要挟味道太过浓重,又不禁皱了起来,小脸掠过一阵发白,那种看他的眼神,却让南烈羲突然想起新婚之夜的情景。她因为被强行灌下那口美酒而蹙着眉头,眉间描画的红莲,也瑟瑟发抖,当时的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洞房花烛夜的新娘子,年纪还小。她戴着金色凤冠,银色锁片,红衣妖娆妩媚,妆容精致,坐在那床畔。“这口酒,喝了你便是我南烈羲的妻子。”他温热的手掌,轻轻贴在她的肩膀,却不带任何的温柔,下一刻说的话居然是——“什么时候我厌倦了,腻烦了,不要你了,你才不是。”此刻骑在马背上的两个人,一同想起新婚之夜发生的事,也想起各自的表情话语,宛若那一幕,不过是在昨日。如今,依旧记忆犹新,不曾模糊。她不禁扬眉。好看的柳眉,带着些许洒脱味道,她的眼神柔和,嘴角微笑的弧度,也无声牵扯出来,那一朵笑花,浸透在梨涡之内。“南烈羲,现在是我厌倦了,腻烦了,不要你了,所以,你再也不是我的夫君了。”她将他说过的狠话,一刻间,全部丢回去。像是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脸上,南烈羲的俊美无双容颜,此刻却看起来已然不悦,仿佛更多更强的怒气,就要发作。那张嘴儿,吐出来的话,一字一句都是凉薄无心,早已激怒他,即便善于忍耐的他,因为这一句话,已然不堪忍受。他的双手猝然禁锢着她的腰际,不由分说,俊颜压了上去,也不顾她反抗挣扎,他将她所有的呼吸全部吞噬,吻得她几乎要断气。似乎唯独如此,他才能够宣泄胸口因为她而惹来的怒火,才能熄灭内心的莫名可怕情绪。“别碰我!”琥珀也被惹恼了,她双手用力推开他,从他的口中抽离出来,见马儿不知何时已经放缓速度,她也顺势跳下马儿,冷着脸丢下这一番话去。“往后如果有这等需要的话,找别的女人好了,那个雅汝姑娘……我看跟韩王很是相配,简直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她的小脸,因为被夺去呼吸,覆上些许异样的潮红,她小跑着走向前去,宛若在深夜出现的精灵一样,白衣翻动。一瞬间,她走远了,娇小的身影在南烈羲的眼底,居然模糊起来。南烈羲突地勒住马匹,身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南烈羲察觉到一些端倪,眼看着她也已经快走入丛林,便身影一闪,隐匿于阴暗处。琥珀跑的很快,跑了一段路程,手脚都沁出汗来,但马蹄声却突然消失,她回过身去,已然看不到南烈羲。他何时离开的?不过也好,反正她不想看到他。杀了她一千个兄弟,又莫名其妙夺去她的吻,这样的男人,教人怎么停止满心讨厌?!“琥珀——”她才继续奔走不多久,居然又听到马蹄声的靠近紧随,她以为是南烈羲又跟了上来,正想要加快脚程,突然微微怔了怔。那个呼唤她名字的声音,不是南烈羲的。南烈羲从不叫她的名字。这个人是……琥珀不敢置信,猝然掉转头去,那疾驰而来的是一批枣红色的马儿,也不是南烈羲的黑色骏马,那坐在马上的年轻男人,一身绛紫色常服,俊雅气质非凡,虽然在夜色之中,却是面目不清。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轩辕睿?即便没有轩辕淙的阻扰,轩辕睿在西关事务繁多,他原本就该在两天后才回京,怎么会现在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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