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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道行嘿嘿笑道:“如此甚好,有白鹿相随,是不是显得我身上仙气卓然?”陆绎微微一笑,并不与他打趣,正色道:“待你进了宫,你我可就是素不相识了,许多事就得靠你自己斟酌处理。”蓝道行笑容璀璨:“我一直等得就是这天,长驱直入,以一当十。”陆绎未再言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次日,陆绎将蓝道行引入戚府,与戚将军商谈妥当。到了午后,胡宗宪与徐渭已快马赶到新河城。心系白鹿,胡宗宪顾不上与戚继光寒暄,先去看了白鹿,见它果然通体雪白,连一根杂毛都没有,顿时欣喜之极,立时就要去写进献白鹿的折子。“都督,这折子你不能写。”陆绎拦住他。胡宗宪焦急道:“兄弟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京城里头弹劾我的折子都快堆成山,我就指着它来救命呢。”陆绎笑道:“正因如此,都督你才不能写这折子。这头白鹿,说到底,它也只是一头畜生,要让圣上对它爱不释手,就得靠妙笔生花才行。”闻言,胡宗宪恍然大悟:“对对,对对!我真是急得昏头了,有青藤居士在此,哪里还用得着我动笔。”青藤居士,正是徐渭的号。当下,胡宗宪亲自为他研磨,徐渭也不推辞,提笔沉吟片刻,不消半柱香功夫,一篇《进白鹿表》已写成。胡宗宪取过来,仔细读之:“……必有明圣之君,躬修玄默之道,保和性命,契合始初,然后斯祥可得而致。恭惟皇上,凝神沕穆,抱性清真,不言而时以行,无为而民自化,德迈羲皇之上,龄齐天地之长……”徐渭身负盛名,多才多艺,对于兵法、书法、绘画、诗文都十分擅长。所以连陆绎的爹爹都有意招他做幕僚,却被他婉拒,宁愿留在两浙。现下,陆绎听完通篇《进白鹿表》,文辞华美自不必说,难得却是浸透在一字一句中的卑躬屈膝、刻意逢迎,以徐渭之傲骨,要他写这样丝毫谈不上气节的文章,何等委屈。“都督,以为此文可用否?”徐渭问道。胡宗宪放下纸笺,什么都不说,朝徐渭长鞠一躬。徐渭连忙扶住:“都督,使不得。”“不,你一定要受!这不仅是为了我胡宗宪,还有两浙的百姓。”胡宗宪是习武之人,徐渭如何拗得他,他硬是一躬到地才肯抬起身来。为了让白鹿安全进京,胡宗宪派了近百名官兵护送,考虑到白鹿的休养,以免路上出差池,定下五日之后启程。除蓝道行之外,其他闲杂人等皆不可靠近白鹿。余下的日子不多,为了与白鹿尽快熟识,蓝道行便一直与白鹿呆在一起。“都督,在下手底下还有两名借调过来的六扇门捕快,我正想调他们回京,不知可否三日随白鹿同行?”陆绎向胡宗宪道。此前他虽然已有意让今夏先行回京,但又担心她路上又撞到倭寇,此次送白鹿有近百名官兵护送,让她随行正是妥当不过。胡宗宪一口应承下来:“还有六扇门捕快同行,那白鹿更加妥当,甚好!”得白鹿此祥瑞之物进献,加上徐渭的那篇《进白鹿表》,想来圣上龙颜大悦。胡宗宪心头稍松,对徐渭、戚继光、陆绎,那简直是相当顺眼,当即命人备下酒菜,要与他们痛饮一番。这一喝,从上灯时分一直喝到月上中天,陆绎本就有心事,但凡来劝酒,他来者不拒,一杯一杯,尽数喝下,到了席散,行路都有些踉跄。戚将军派了小轿,命人跟着,将陆绎送回去。今夏已在院中等了许久,一直尖着耳朵听外头街面上的动静。在门刚刚被叩响的同时,她拉开了门,看见一名亲兵扶陆绎出轿子,周遭弥漫着浓重的酒味。“陆大人,你喝酒了?!……你伤还没好,怎么能喝酒呢。”她焦急道,上前去预备扶他。“不用。”陆绎朝她冷冷道。飞快赶来的岑福和岑寿还是头一遭见到大公子这般醉醺醺的模样,连忙上前扶住他。“他喝醉了吧?”今夏道,“你们当心他的伤口!”听见她的话,陆绎在心中涩然苦笑,若是当真能醉,倒是一件好事了。今夏关切的眉目落在他眼中,心里又是一阵绞痛,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她对自己厌恶到底呢。“大公子,大公子……我扶您回去休息。”岑福想把他扶进去,陆绎停下。“你,”他抬手指向今夏,“还有大杨,三日之后就随胡都督的护卫队回京!”今夏一愣:“回京?!”“对。”“为何要走?”“在此间,你们已然无用,没有必要再留下。”陆绎道。“无用?!”今夏的怒气终于爆发,“究竟是我无用,还是你根本不想看到我,所以要我走?”陆绎沉默片刻,道:“有区别么?”丐叔听见前院的动静也出来了,皱着眉头看他们。手在袖中攥握成拳,用力之猛,连指节都隐隐发白,今夏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突然之间,今夏上前一步,一拳打在他腹部,打得颇重,疼得他立时弯下腰去。“大公子……”“大公子!”岑福与岑寿皆关切陆绎,但并未有一人出言责怪今夏。原还想再补上一拳,看陆绎似乎疼得很,今夏怒火中烧地瞪着他:“走就走!小爷我是没什么自知之明,可不是好欺负的!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挨了她一拳,又听见她的话,陆绎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但又不能让她看见,只能一直弯腰低首……岑福不明就里,只当是他疼得很,忙伏低身子,把陆绎背上,送他回房去。岑福也忙跟着去照顾。今夏踌躇片刻,跺了跺脚,也跟了过去。他们在给陆绎更衣,她不便入内,便在屋外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岑福与岑寿出来。“他没事吧?”今夏问道。“没事。”岑寿瞥了她一眼,道,“之前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大公子是喝多了。”今夏皱眉道:“他以前喝醉了就这样?酒品也忒差了。”岑寿摇摇头:“不是,我从来没见过他喝醉。若是酒上头,他就自己去躺着歇会儿,从来不曾像今日这样。”静默片刻,今夏朝里头努努嘴:“现下他还好吧?”“睡着了。”岑福道,“你不放心进去看看吧,不过可别再打他了。”说罢,他就拉着岑寿走了。今夏迟疑片刻,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屋,一直走到床前,看见陆绎呼吸平稳,果然已经睡着了。手指原本想戳戳他的额头,落到他眉间之后,她不由自主地沿着他的眉毛细细描画……“你方才说的都是真话么?真的觉得我没用?”今夏轻轻问道,声音轻得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自然是得不到陆绎的回答,她默默地望着他,过了良久,才轻叹口气,起身替他掖好被子,又将帷帐放下,吹了灯,返身出去。帷帐内,陆绎慢慢睁开双目……沈夫人房中,丐叔将所见之事说了一遍,口中啧啧道:“我是真没想到,这乖孙儿变脸就跟变天一样。昨儿还把我亲侄女当个宝,今儿就把她当根草。男人心,海底针啊!”沈夫人思量片刻,心中惊骇,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走动。“他必定是猜出了今夏的身份,所以才会对她如此!我早就知晓,以他的能耐,迟早会揭出这件事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不会吧,你会不会想太多了。今夏说他最近烦心事特别多,或许就是心里头烦,冲那丫头发一通火而已。”“不对,陆绎这个人内敛得很,喜怒都不轻易在人前展露,怎么会找人撒气。”似乎想到什么,沈夫人骤然停下脚步,一把握住丐叔的手,“陆炳与严嵩走得颇近,夏家已全毁了,就剩下她一个孩子,你说陆绎会不会想替严家斩草除根?讨好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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