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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叔楞了好半晌,轻声问谢霄:“她什么意思?……肯,还是不肯?”谢霄犹豫了片刻,才道:“你自己去问不就知晓了么。”“一边去……”丐叔接着问岑寿,“她什么意思?”岑寿沉吟片刻,严谨分析道:“她这句话的重点其实在于‘一直’两个字,也就是说,长久以来她都知晓您对她的情谊,所以有两种可能,一则她希望捅破这层窗户纸,与您修秦晋之好……”丐叔一脸幸福。岑寿继续道:“……二则,因为她说话时还叹了口气,那么她可能是想和您说清楚,让您对她不要有非分之想,言谈举止间要留意分寸,不可逾矩。”丐叔脸色难看。“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两个没用的东西!”丐叔赶大苍蝇似的把他们俩全赶了走,悄悄把屋瓦复原,这才纵身跃走。自接了圣旨,对岑港的攻打愈发频繁,明军几乎是日夜攻打,但见效颇微,俞大猷连日督战,数日不曾回营。陆绎等人在军营中仅能见到络绎不绝被送回来救治的伤兵,想找个参将都找不着人。陆绎除了在大帐中看军事资料,便是从伤兵中打听前线情况,倭贼在进攻岑港的路径上所设制的重重阻拦,他了解得越多,眉头就皱得愈发紧。“大公子,我们已经在此地盘桓近二十日……”岑福提醒他道。仍旧看着海防图的陆绎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命道:“岑福,你到大营门口守着,只要俞将军一回来,马上来回禀。”“您这是……”“什么都别问,快去!我有要事须与俞将军商量。”岑福不敢再问,只得听命。过了大半日,陆绎没有等到俞大猷,倒是见岑福把王崇古领来了。看模样,王崇古也是刚刚从战场上撤下来,满面硝烟,衣袍几处破损。“陆佥事,我看这位兄弟一直在等俞将军,担心您这里有什么急事。”王崇古说话倒是和气得很,“将军这些日子衣不卸甲,一直在前线督战,何时才能回来我也说不好。俞将军之前还吩咐过我,让我请您吃顿饭,可您看着战事就没停过,我心里惦记着,可就是抽不出空来,您可千万别见怪。”“王副使客气了!”陆绎示意岑福倒茶,“不知前线战事如何?”王崇古摇摇头:“我也不必瞒您,战事吃紧得很。这帮倭贼着实狡猾,前些日子下大雨,他们在山上筑堤蓄水,趁着我军进入低洼地区,就开堤泄水,淹死了好些弟兄。”“如此艰难,怎得还不撤回来休整?”陆绎问道。“岑港里头所剩的倭贼人数其实不多,将军想得是一鼓作气,让倭贼没有喘息之机,拿下岑港……”“恕我直言,汪直一死,毛海峰记恨在心,他并不想逃也不想赢,他只是要更多的明军死在岑港,他是在复仇!”陆绎沉声道。王崇古一怔,山路上,隘道中,士兵们的尸首一具具浮现在他眼前,层层叠叠,叠叠层层,鲜血渗入土层……陆绎继续道:“我仔细查阅过毛海峰的资料,大概清楚他的作战方式,也计算过几场战事的火药消耗,以岑港的火药贮备绝对不足以支撑毛海峰打这么久,他一定有为他运送军火的通道。”“若有通道,他为何不逃?”刚刚说完这句话,无须陆绎回答,王崇古就已经明白了——明明可以逃走,毛海峰却不走,却费尽心思在岑港布下各种各样的陷阱,答案正如陆绎所说,他是为了吸引更多的明军,为了把更多的明军绞杀在岑港。“您……是怎么想到这点的?”看着眼前尚还如此年轻的陆绎,王崇古忽然意识到他和将军都低估了陆绎。“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何况俞将军还要背负重重压力,以攻下岑港为第一要务。”陆绎道,“但恕我直言,现下将军这样日夜攻打,其实正中了毛海峰的下怀。”“说的不错。”王崇古咬咬牙,起身向陆绎一拱手,快步离去。在王崇古的力劝之下,加上士兵连日作战,疲惫不堪,折损严重,俞大猷终于在次日清晨撤军回营休整。在营中,等待着俞大猷的是又一道圣旨。当今圣上是个急性子,一个月的期限还未到,他便下旨撤了俞大猷总兵之职,下面一干人等也未能幸免,总兵以下被尽数撤职。但总算圣上没把事情做绝,圣旨末尾要求俞大猷等人戴罪立功,若能攻下岑港,则让他们官复原职。俞大猷看着这张圣旨是哭笑不得,连日作战让他身心俱疲,连话都不想说,挥手让众将散去,拖着脚步回到大帐。“将军!”在大帐内等候他多时的陆绎站起身来。俞大猷看见他,面色沉水,一言不发地行过他身侧,像是完全没看见他一般。毕竟俞大猷是连着打了十来日仗的人,疲惫些可以谅解,陆绎倒并不计较他的态度,仍道:“将军,我仔细研究过海防图,西面有一处很可疑,应该是个漏洞……”极力压制住怒气,俞大猷以手止住他的话,把手中的圣旨扬了扬,问道:“此事,想必陆佥事已经知晓?”陆绎只得点头。“一个月之期未到,圣上就撤了我的职。”俞大猷看着他,缓声道,“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陆绎一怔,心知俞大猷定是误会了。“我若说没有,将军可信?”他反问道。俞大猷冷笑一声:“陆佥事的话,我怎敢质疑,再说,我现下刚被撤了职,将军二字,实在担当不起。此地庙小,恐怕供不起您这尊大佛,这些日子,委屈陆佥事了。不知陆佥事准备何时动身回京城?”在他看来,自己在前方拼死拼活,陆绎却在背后放暗箭,让圣上提前撤了自己的职,他自然是不能忍。“到目前为止,我还一直在了解岑港的战况,还未来得及向圣上回禀。”陆绎本是不愿解释的人,但眼前战事为重,想让俞大猷听取自己的建议,就不得不解释,“圣上也是心急,这道圣旨其实是他急于看见岑港大捷,催促将军之用,将军不必过于介怀。”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俞大猷阴沉着脸:“陆佥事的意思是,还要继续留在岑港?”“……我只希望我也能尽些许绵薄之力。”陆绎道。“你已经尽力了……我还有军务在身,请!”俞大猷重重把圣旨摁到桌上,大手一挥,朝陆绎比划了下帐门的方向。“言渊告辞。”眼见他盛怒之下,什么都听不进去,陆绎暗叹口气,只能告辞出来。“大公子,撤职是他的事,咱们管他这破事儿作什么,何必受他的气……”岑福替陆绎不平。“住口!你何时变成这般模样,竟说出这等话来!”陆绎重重道。岑福怔住,不敢再言。他与陆绎虽是主仆,但他自幼就在陆府,可以说和陆绎一起长大,习武嬉戏都在一块儿,感情甚是亲厚。陆绎也甚少在他们面前摆架子,像今日这般重重地斥责,却是前所未有过。陆绎斥责道:“什么叫做这破事儿……这些日子,你随我在军中,应该看到为攻下岑港,官兵死伤无数。还是你当锦衣卫当久了,心里只剩下朝堂倾轧,官官相斗,已忘记什么叫做国事为重!”砰得一声,岑福跪下:“大公子,我知错了!”“你比岑寿年长,我一向都认为你比他沉稳知事,可我没想到,你的眼里,什么时候只剩下我这个大公子,只剩下陆家,而全然看不见其他。”岑福深愧,只是垂着头。眼看他如此模样,陆绎长叹口气,伸手将他拉起来:“起来吧,替我把王副使请来,俞将军听不进我的话,只能盼王副使能劝得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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