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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娘抬手替他整了整衣衫,笑得微微哀伤:“宣离,你一回来,就先去见你爹爹,不要急着来我这里,明白吗?”裴洛轻声道:“是了,我会记着。”醉娘看了他一会儿,眼眶微红,抬手擦了擦眼角,又叮嘱一句:“马上要天凉了,你记得多披件衣衫,夜里早点睡。”裴洛笑着答应,轻声细语劝慰,总算将醉娘送上马车。他牵过坐骑,想了一想,提着食盒走到慕绯烟坐的马车外,也没抬手撩开车帘:“这里有些点心,还是热的,都是醉娘的手艺。”慕绯烟端坐着微微欠身:“裴公子多礼了。”绛华闻到那味道立刻清醒了几分,想起那日郊游分外喜欢的水晶蒸饺,便伸手去接。她刚拖着食盒往马车里退,突然眼前一花,咚得一声磕在食盒上,撞得脸上生疼。裴洛嗤得一笑:“姑娘如此大礼,在下可不敢当。”绛华抬头瞪他,固执地将食盒又往后挪了挪。她现在元神受到重创,妖力消耗过大,唯有用凡间美味来补偿她伤痕累累的身心。裴洛看得颇有兴味,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这趟南下的差事,是往最南面的沂州了解民风,探查当地土司是不是安分守己、尽忠职守,若是有反叛、扰民、勾结外族的重罪,立刻就调来镇守南关的福王大军,一举将沂州官员拿下。秦拓曾在镇守南关的福王军下待过一段时日,对百里之外的沂州也有些了解。当地土司姓郑,土司之位世代相传。据说百年之前,南楚国内储君未定,紫杀星动,几位皇子为争皇位结党结派、互相残杀,国内动乱不止,一直维持了三年之久。那时候,北燕游牧族刚刚兴起,南面的齐襄和北燕结盟,一同夹击南楚。若不是那姓郑的土司硬是守住沂州,南楚恐怕早就不在。新帝继位,便将沂州连同方圆百里的地都划给了郑氏,便下旨封了世代因袭的官阶。可是朝廷,对地方土司到底还是不放心,于是便每年派人南巡。面子上说是游赏,实则监视。一旦有风吹草动,大兵压境便是转眼的事。“现任土司是郑相,民间口碑一直不错,估计我们这趟完全是闲差。”秦拓勒住马,一指前方,“前面便是往沂州的必经之路,是个叫宁远的小镇。我看今日是赶不到了,不如借宿一晚,明日再行?”裴洛很是漫不经心:“就按徵行兄的意思。”他心里觉得秦拓太重私情,一路碍着慕绯烟的缘故,勒马缓行,也不知道到了沂州是什么日子了。一行人进了宁远镇,却发觉这小镇清贫,竟连一家客栈都没有,只有找了一户看起来还像样的民宅借宿。绛华揉揉眼睛,还是一副似醒非醒的样子,步态疲惫地跟着慕绯烟往里面走。秦拓看了她一眼,迟疑半晌,还是问了句:“你身子不舒服么?”绛华往后退了两步,界限分明:“还好。”裴洛掂了掂那只装着点心的食盒,觉得轻了大半,微微一笑道:“我看是吃撑了。”绛华立刻离他五步之远,连话也懒得说。裴洛见着她的举动,心里暗暗来气,面子上还是笑着的:“这好歹还是我交到你手上,便是连一句谢都没有么?”绛华道:“我要谢也是谢醉娘姑娘,干嘛要谢你?”裴洛突然失笑,一拂衣袖,当先走进民宅。倒是秦拓的小厮安朝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哭丧着脸:“少爷,我们被妖怪跟着了!”绛华大惊,动作僵硬地回过头。只见安朝哆嗦着手指着代步的马车,声音也带着哭腔:“我刚才、刚才想搬行李,打开箱子就瞧见一团东西滚来滚去……”秦拓走到马车边,撩开帘子,只见摆在一旁的箱子大开,里面什么在一拱一拱地抖动。他伸手过去,将那抖动的东西一把揪了出来,只见一团炸了毛的虎皮眼睛湿润地看着他,张口楚楚可怜地低唤道:“唔嗷。”绛华转头看见那团虎皮,甚是动情:“大黄!”秦拓手一颤,看着那只大猫扭身向前奔去,仰起头骄傲地一跳,正好跳到绛华手中。绛华抱着它,欢快地转了一圈,背后夕阳无限。大黄扒着胡子,歪着头瞧她,碧眼湿润。它挤在箱子里颠簸过来,一路艰辛。站在一旁看的安朝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巴掌。绛华抱着它细细低语:“你跑出来没关系么,黄伯又要找你了。”大黄喵了一声。绛华又道:“现下你自己可以回去么?”大黄立刻双眼一闭,直挺挺地倒在她怀里。秦拓走过来,语气平淡:“还是带着它罢,反正也不碍事。”绛华抱住大黄想,也不知道慕绯烟怕不怕猫,要是将她吓到,自己这恩可越报越糟了。翌日还是一早启程赶路,只是到了江边,却不见有船过往。一行人等了近一个时辰,总算看见有人赶着牛车经过。安朝立刻就过去问询。只见他双手连比带划,讲了半天,可那个赶牛车的始终摇头。最后安朝垂头丧气地回转过来,道:“少爷,裴公子,那个当地人说,这几日是涨潮的日子,不会有船家接生意,要等半个月才能过江。”秦拓闻言微微皱眉:“半个月我们等不了,难道连一个肯接生意的船家都找不出么?”“据说前面的十里水道叫困龙滩,涨潮时候就是水性再好也要困死在里面,所以没有人敢这个时候下水。”秦拓沉吟道:“也就是说,只有剩下山路可走了……”裴洛语气淡然:“那么就改走山道,总不能因此误了差事罢?”秦拓勉强道:“只是山道不太好走,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山道的确不好走。开始时候还是有碎石子铺路,到了后来路面变窄,连马车也不能行,只能步行。裴洛本就是轻衫简行,不过一匹马、一些随身什物,倒没觉得什么。只见安朝苦着脸,将东西挑了又挑,最后向着慕绯烟道:“慕小姐,你带着的这些个茶具、铜镜什么,恐怕带不了。”慕绯烟脸上微红,低声道:“那便算了,只带些换洗的衣衫,其他的就丢了吧。”秦拓从行李中挑出一个玉坠,看了看道:“这个玉坠似乎是上次在紫云寺求来的,丢掉有些可惜了。”绛华只觉得眼前佛光一亮,微微刺眼,连忙躲到人后,心中怨怼:凡人真是麻烦,出一趟远门还带着辟邪驱魔的东西。她眼下元神受伤,修为折损,可受不得一点半点的。裴洛见她突然走到自己身后,不由回头瞧了一眼:“你躲什么?”绛华看着他清俊的侧颜,微微向下看,只见对方肩上又出现了那条小龙,正缓缓睁开眼看着她。……还有龙气,也很要命。绛华又后退一步,可怜兮兮的:“没有,真的没什么。”裴洛转过身,抓住她的手臂,将人往自己身边拖:“怎的我觉得,你见了我就躲?你倒来说说,我哪里见不得人,吓到你了?”绛华看着那小龙离自己越来越近,心思也越转越快:“裴公子你相貌堂堂,文武双全……”裴洛立刻打断她:“这些话你第一次就说过了。你还说对我仰慕已久,但是姿容丑陋,不敢相见。”“裴大人果然心思聪颖,随便什么话听过一遍就记住……”裴洛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道:“我记性的确好得很,所以你莫要东拉西扯,不如痛快点好。”绛华十分怨恨,一面挣扎一面为自己开脱:“你把我拉得那么近看,难道不会吓得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么?”她堂堂花精,今后要飞升成仙、掌管紫微星,居然要用如此可悲的理由脱身。她突然觉得下巴一凉,硬是被托了起来,正好对上裴洛漆黑明净的眼眸。裴洛嘴角微挑,淡淡道:“你便是左脸和右边的一样,我也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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