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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啸卿终于站了起来,炮弹溅起地水花落在他的身上,唐基巨细无遗地帮他擦净。虞啸卿耐着性子等待,像个坏脾气的脏小孩等着家长给他打扫卫生。
他们的师座站了起来,他本打算一旦站起来就在这场。我们的师座很为自己彷徨和恼火,他本打算站起来就耗尽心血,这场战他等了很久,从他成了虞啸卿就在等着。
虞啸卿:“给个解释。”
唐基:“解释?解释就是蜘蛛网。解释多了,你我就都成了网上粘的苍蝇。”
虞啸卿忍着气:“你无需给我解释解释。”
唐基甚至比虞啸卿来得更义愤填膺——说实在的,虞啸卿还没弄清要为了什么义愤填膺:“师座说得好,我们最不缺的就是解释,如果我们的解释能变成物资,我们准比美国人还富足。”
虞啸卿终于吼了起来:“你怎么回事?!”
唐基,平时最玲珑的人,现在不识趣到像个卡住了的留声机:“令行禁止,就是行伍之人的解释。现在命令来了,明白无误写着攻击立止,这命令来自上峰,上峰的上峰……”
虞啸卿:“你他妈的只管给我上到天上!我要的还是解释!”
唐基:“家母你也是认识的。从小没少抱你,现在已经作古了。”
虞啸卿不知道该抱歉还是该让自己的怒火再上一个台阶:“……解释!”
唐基:“虞侄。”
虞啸卿:“叫我师座!”
唐基,一脸父辈的宽和,一副“你又做错事”的表情。
虞啸卿:“一叫那两字你就又那表情——‘你又做错了事’。”
唐基:“错是早就错了,早过界了。可怎么样呢?这是乱世,说的是为人之道,不是什么枪配什么子弹的准数。你是虞家的长子,虞家的长子就是要桀傲行事的,只有人错你对。我来这也不是要你听庸才的使唤,那我也成了庸才,我来这是要所有人觉得你对,那就先得搞明白一件事情,对错,无关紧要。”
虞啸卿现在反倒平静些了:“千军万马就要去粉身碎骨——你挑这时候来教我做人,所以……我该毙了你吗?”
唐基:“虞侄,虞侄,你要的又何尝是个解释呢?解释你自己心里早有,日军已经是必败无疑,这仗又何尝要你我来决出胜负?想想上回的滇缅之战,是什么成就了你?”
虞啸卿:“这是军人之耻,被一场败战成就。”
唐基:“或者你愿意做你麾下的川军团长?他的人叫他什么来着?死啦死啦。舍生打死,全无威严,倒被身边人看作个活该去死的小丑。你愿意做他?”
虞啸卿:“我愿意做他啊,我发梦都想做他。我现在百倍千倍一万倍地想做他,因为他在上边。听见没有?你听见他没有?我在这里跟你扯皮。听见没有?这个你听得见——我们都只听得见自己!”
唐基歪着头看着虞啸卿,几乎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失望。虞啸卿梗着,愤怒在雾气中也模糊了,只剩下失望。
唐基:“是什么成就了你,虞侄?”
虞啸卿:“是利益成就了我。是的,解释我心里早有,利益让我们一败再败,无定河边骨,春闺梦里人,都败掉了,都死了,我们成了,成了,也连里子带面子,连骨带肉地全败掉了。我的攻击计划,异想天开胆大妄为,竟得恩允,因为为利益,那时候我们做出积极态势只为成为主战场,成了,便有源源而来的物资,方便我们做任何事情。现在,这利益是不是已求之而不得?黄了?大局已定,便当保存实力,任仍重,道亦远之?”
唐基:“你瞧,我就知道用不着给你解释。”
虞啸卿:“唐叔,唐叔,你来做什么?帮我分到虞家的那一瓢利益?”
唐基笑了笑。
虞啸卿:“和我高山仰止的上峰们一样?想法不错,你去做着试试?——拿来试的是我手下的命哪!——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唐基:“时大局未定,风向飘忽。幸甚至哉……”
一发日军的迫击炮弹炸中了一条刚泛水的小船,水花和船只的碎片一起在雾中飞舞,第三梯队出现的第一例伤亡便不是小小伤亡。
唐基看一眼,虞啸卿也在看着,但唐基仍坚持着幸甚至哉下去:“……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虞师还未动,只动了部分先头。”
“未晚?未动?”虞啸卿瞪着他的救护兵冲向刚炸起的水花和雾气,对那一船上的半数人来说,救护已纯属多余:“晚不晚就看对谁说了,动不动就看怎么动了。”
他后来就瞪着屏遮了多半条怒江和整个西岸的雾气,突击队和第一梯队制造的杀戮之声像是从天穹中传来,在那里厮杀的不当是人,是妖和鬼。
对觉得用壮丁就能补足炮灰团的上峰犹未晚矣,对正要过江的虞师是当头一棒,对正在地底和雾气里杀戮的我们是灭门一刀。虞啸卿曾经这么认为,上峰们现在还这么认为,炮灰团只是为满足一师三团编制的数目字而已。
唐基:“虞侄,你一师之力撼不动怒江。”
虞啸卿看着雾气,从他身边抬下去的死人也没能让他侧上一目,“你们撼动我的信仰。如果我冲到半山就死,那是气短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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